换了一般的同龄人,还以为郁愁归处处维护自己,应该是个大好人。
但云翻海绝不这么看。
不仅天墟中让自己单独行动的决然,那回灯会小巷中冷冷的补刀命令,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云翻海,这个苍白冷郁的青年官员,绝对比刺客更犀利、比魔灵更凶猛!
意识到这些,虽然现在四周一片宁静安详,云翻海却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面临了严重的威胁。
正好这时,一阵清冷的夜风吹来,云翻海便猛地一个激灵,想道:“不行!我不能死!”
“这绝不是我云翻海软弱怕死,实在是若我死了的话,飞云山那几百口老弱妇孺,在此艰难乱世上,只会有两个结局:悲惨地死去,或是沦为豪强的奴仆。”
“就算不论这个,我也不能死。我还要活着回去,看到我最疼爱的小草儿妹妹。”
一想到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少女,云翻海的眼中,已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晶莹。
深夜时分,总让人更容易动感情。
面对着苍茫的夜色,云翻海感叹万分。
他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乱世上,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快乐。
父亲早逝,不仅没有钱粮田产留给他,反而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还是非法的勾当。
回想起来,自己从懂事起,真的没有一天享受,没有一天快活。
现在想想,自己的人生,唯一的亮点,就是收养了小草儿这个义妹。
行走于黑白两道的罅隙,苟活于光与暗的边缘,见多了破事和烂人之后,他云翻海越发地觉得,小草儿妹妹,是他在这个狗日的乱世上,见过的最纯净、最天真、最善良的人。
和污浊的乱世一比,小草儿便似那黑暗的夜空中,那颗最闪亮、最晶莹的星辰。
一生只为那颗星。
纯净清澈的小妹妹,正是他云翻海的精神家园。
而作为纯净、天真的另一面,生此乱世,也意味着小草儿的生命力柔弱单薄,如水晶般易碎。
云翻海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小草儿离开了自己,根本无法在世上独立存活。
一想起小妹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云翻海便更觉得,自己绝不能死,不能让小草儿在自己死后,堕入悲惨的境地。
“小草儿”,这名字柔弱轻飘,但在云翻海的灵魂深处,却比泰山还要重啊!
想到这裏,云翻海对困扰自己的问题,终于有了明晰的答案。
“此地不可久留,冒牌神侠不可再做!”
“我云翻海也不是等闲之辈,天下之大,还怕赚不着钱?东华洲不行,我就去神州大陆,不信咱飞云山寨过不了这一关!”
“好!那就这样,老子不干了!哈哈!”
一旦做出了决定,云翻海感觉整个人都豁然开朗。
经验告诉他,这种清爽畅快的感觉,正表明他这个决定无比正确。
“娘的,这些天,太憋屈小爷了!”云翻海仰天对着月亮,长舒了一口气。
也难怪他憋屈。
别看他出身下层,职业尴尬,但他却一直有着自己的骄傲。
身为草寇头目,却出淤泥而不染,有着正义的底线和原则,从来惩强扶弱、劫富济贫,受到飞云山远近百姓的颂扬。
所以云翻海即使身份卑贱,但骨子里却是很高贵骄傲的。
但没想到,到了东华城,却有人只要他的“肉体”,根本不在乎他高贵的灵魂,这让云翻海感觉很是不爽。
这几天他有个说不出口的比喻,就是自己干的这事情,和那些“卖身不卖艺”的青楼姐们,竟然没有本质的不同。
所以,现在伫立静夜之中,做出“不干了”的决定后,云翻海整个人都仿佛三伏天吃个大冰块,从里凉爽到外。
这样的畅快和高兴,持续了没多久,云翻海便渐渐冷静下来。
“不干了,该怎么做?”云翻海想道,“直接跑?肯定不行!”
云翻海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了神侠衞的秘密,以郁愁归那种“人死了还要补刀”的性子,只要自己敢跑,他一定会追杀到天涯海角,杀人灭口。
不仅如此,郁愁归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底细。
若是自己孤身而逃,就算他找不着自己,还要担心他去残害飞云山那些老弱病残。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还不如继续演这个“神侠”呢。
所以,他绝不能一走了之。
“怎么办?”夜色中,云翻海紧张地问自己。
这时候,天色愈晚。
四周夜雾渐起,那时不时吹来的夜风,也越来越清冷。
头顶的苍穹,也越来越深沉,原本苍蓝色的天幕,变得越来越暗黑。
于是天顶的斜月,云边的群星,也显得越来越灿烂。
它们就好像天边神秘的眼睛,在默默地俯视着大地上陷入两难的青年,那目光幽静,闪烁,显得神秘而又毫无感情。
冷月星辉中,云翻海伫立良久,却还是没有理清头绪。
又过了片刻,他目光随意流转时,恰看到此时明亮的星月光辉下,那池塘边假山石上攀附的藤蔓,已经枯萎败落,即使现在已到春天,却没有冒出任何新芽。
“枯萎凋零,真是碍眼,”云翻海忍不住想道,“这神侠府的园丁也是偷懒,竟不知将它们及时扫除。”
刚随意地想到这裏,云翻海却忽然身躯一震,眼睛一亮,脱口叫道:“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