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侠大人,”东方昌一脸威严,中气十足地说道,“本王给你个面子,便不自己亲自动手;如此乱党恶女,让你亲手格杀吧!惩奸除恶,当场格杀,正是你神侠行事特权。”
“至于你查出来的王府刁奴,神侠想当场格杀,还是绑走交付有司,随你的便吧。”
天都王这番话,说得十分老辣。
道理上,他气势十足;人情上,他又给足了面子。
要是云翻海是正常人,这时候就该就坡下驴,按照东方昌所说的去做了。
难道还真要因为一个女乱党,说出一番耸人听闻的话,就要跟名望卓着的天都王作对?
这可不是逞一时之快的事。
先不论对错,就从做事的成本来看,女乱党可以当场格杀,快刀斩乱麻,要是真跟天都王作对,可是一个大工程,不仅要报予三司会审,还要御前对质,流程上就极为麻烦。
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人常说“破船还有三千钉”,何况东方昌这样根深蒂固的天都王?
一旦要跟他作对,很现实的,就云翻海来说,就不是被郁愁归解雇赶走那么简单了。
他非常有很可能的结局,就是被东方昌一党揭出冒名顶替,然后被郁愁归壮士断腕,杀人灭口。
久在绿林强梁夹缝中艰难生存,对这些道理,云翻海有着远超年龄的见解。
所以,别说是正常人了,他云翻海应该有比正常人更强烈的动机,赶紧借坡下驴,息事宁人,就算巫寒月说的都是真的,他也只能将她牺牲,和东方昌和解。
对此,东方昌有强烈的自信,因此并不催促云翻海尽快给答覆,而是好整以暇地从容等待。
他也是在用这种态度,告诉所有人,巫寒月所有指控,全是无稽之谈,他东方昌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至于他偶尔瞥向巫寒月的眼神,便极为凶猛、恶毒。
这时巫寒月,作出惊天指控后,神色也变得十分平静。
和东方昌出于策略表现出的从容不同,她是真的把生死置之了度外。
也许,对她来说,刚才说出那番话,就已经是对自己扭曲的人生,作出一个交代,对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所有人都在看着云翻海。
如此“众望所归”之际,云翻海突然发现,自己脑海中首先蹦出的,居然是那句:“世事如冰,但心和魂永燃!”
然后他想起巫寒月所说种种,便难以抑制的血气上涌。
他的想法很简单,正因为自己出身绿林,看多了龙争虎斗,便比一般人更理解一个道理:不要拆台。台子垮下来,往往压住的就有你。
而乱世如炉,大人物之间争夺倾轧,却往往小老百姓们的命运最为悲惨。
所以他才血气上涌,对东方昌的种种作为,深恶痛绝。
在他心目中,对巫寒月所说种种,是相信的。
他感觉到,自己和巫寒月,其实是同一类人。
虽然云翻海的心中,想了很多很多,但在别人看来,他迟疑的时间,并不长。
面对众人紧张而殷切的目光,他终于开口了:“巫寒月,刚才冷侯爷的问题,你怎么没回答?”
一言既出,大多数人没反应过来,但天都王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本已近似“万念俱灰”的巫寒月,听到云翻海这一句话,整个冰封的颜面,忽然间活泛过来。
“禀神侠,”她悲声说道,“东方昌与我,名为义父女,却毫无父女之情,只把我当成一柄杀人的兵器。”
“不怕大人笑话,我也有过心仪的男子,却无一不蹊跷横死。”
“开始我以为只是意外,但连续四五个之后,我终于起了疑心,暗中盘查之后,竟发现,全是他下的黑手!”
说话时,她一指东方昌。
“为何如此?”云翻海惊问道。
“神侠还不明白吗?”巫寒月凄然道,“一把兵器,如何能有自己的情爱呢?若有,便失去锋芒了。”
“贱人!”一直没作声的天都王,这时忽然开口,阴沉地骂了一声。
对他的咒骂,云翻海却似视而不见,只看着巫寒月道:“巫寒月,你刚才所说种种,只是空口无凭;本神侠方才也在王府中搜寻,并未寻到你所说不法之事。”
“那是你没有用我带路。”巫寒月道,“神侠敢叫手下人,由我领路,再搜一遍么?”
此言一出,东方昌虽然努力保持镇静,但青袍下的身躯,却开始无法自控地颤抖。
云翻海何等机灵?他顿时就注意到天都王的异样。
察觉到这一点,他甚至变得比天都王还要紧张。
“坏了,事情真的闹大了!”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心想道,“我要不要下令再搜?看巫寒月这样子,一旦我下令,必然给朝廷捅个大窟窿,到时无法收场怎么办?毕竟,我只是个假神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