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翻海,作为神侠衞这一方,对局势最清醒的人,在郁愁归抱着珐汐娜坠崖前的那一刻,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他用最快的速度伸出手去,想挽回郁愁归。
但他没抓住,只扯下了一小片衣襟。
他冲到悬崖边,看到的却只是一团模糊下坠的身影。
他的视野也开始变得模糊。
头顶的夜空也变得模糊。
忽然间大雨倾盆而至。
“混蛋!”大雨中,他泪流满面地低吼,“你还没报销我的酒钱……”
他举起了手中那片衣襟残片,那云龙对绕东华剑的神侠衞徽纹,正在法术流光的映照下,发着微微的光芒。
“神侠衞、神侠衞……”他喃喃低语,一时竟似呆了。
就在这时,从西边山坡下,忽然又杀声大起,紧接着便听到神侠衞武士们惊声大叫:“魔族!是魔族!”
云翻海怔怔地转过头去,天际正有一道电光闪过,便照出头生双角的魔族武士狰狞的面容。
突然到来的魔族武士,数量并不多,只有七八个。
毕竟这裏是东华洲,魔族远道而来,还要潜入到陆地上,不可能太多人。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能来的,都是精锐。
而神侠衞这一方,经过刚才的战斗,已经死伤了一半,只剩下十四五个人。
因为魔族的出现,关山明一方要重新结阵,双方短暂地分离。
残存的神侠衞武士,现在全都撤回聚拢到云翻海的身边,和山下的贼人隔着大雨对峙。
现在的形势,对神侠衞极为不利。
大统领郁愁归,已和女魔将同归于尽;副统领竟然是叛徒,站到了敌人一方。
要不是“光明神侠”大人还在,这些神侠衞武士早就想跳崖殉国了。
其实今夜之事,作为强国一方的首领珐汐娜,还是有点托大。
她没有采取最稳妥的方式。
如果这时候她才和魔族隐藏的生力军一起出现,她个人的结局就很可能不一样。
但也就是她个人了;从总体而言,偷袭围攻一方,已经占尽了优势。
“怎么办?”神侠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云翻海的身上。
云翻海苦笑。
关山明隔着大雨,对着他冷笑。
云翻海知道他在冷笑什么。
他知道自己是个远不及风惊雨的假货,根本无力应对眼前的战局。
不过,他忽然心中一动:“咦?这关山明,并没有大喊戳破我是假神侠,为什么?”
“哦,我明白了。”他很快想通,“原来这叛贼,打的和珐汐娜同样的主意。”
“今日之事,已经可以断定,乃是寒渊魔国主使无疑。魔国之人,即使知道内情,也希望‘云翻海’被大家认为是‘真神侠’吧。”
“他们将我抢过去,再一番操作,比如到各处战场巡回演讲,发布降敌宣言,那对东华国全体军民士气的打击,简直不可想象,可能比任何一场具体的大战,杀伤力还要大!”
想到这裏,一种莫大的责任感,开始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裏。
“我不能死!更不能被恶魔抓去!”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云翻海看着远处虎视眈眈的强敌,面容无比刚毅。
神侠衞残存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见他表情忽然刚毅坚定,众人慌乱的心神,稍稍安定下来。
只是就在这时,却有一只夜枭,竟是冒雨落在远处一座石屋顶上,“呜咕”、“呜咕”地叫了两声。
见得如此,刚刚鼓舞起士气的神侠衞武士,全都脸色煞白。
原来,在东华国中,夜枭的叫声向来被认为不吉,那“呜咕”之声犹如“无骨”,便被理解为“尸骨无存”。
尤其在战场上,夜枭鸣啼,被视为最大的凶兆,注定夜枭降临一方,要有很多人战死沙场。
神侠衞武士脸色煞白,就是因为他们看到,这只突如其来的夜枭,降落的那座石屋,正是之前安排神侠大人睡下的石屋!
本来就大大地落在下风,这时又见这样再明显不过的凶兆,神侠衞的士气瞬间落到了冰点。
作为草莽中刀头舔血的山贼头领,云翻海怎会不知道夜枭鸣啼的含义?
但这时,他却高声大叫:“诸位,大吉啊!博彩中枭牌彩头最大,若摸到就必赢啊!现在夜枭鸣于神侠卧房,昭示我方必赢,大伙儿跟我一起杀啊!为郁大人报仇!”
“还能这么理解?”虽然神侠衞武士们未必认同这个道理,但被云翻海这么一喊,刚才低沉的心情,没来由地放松起来。
当他们再听到“为郁大人报仇”时,则人人热血沸腾,跟在云翻海身后,朝山坡下杀去!
当然,冲杀之时,他们心裏也有些奇怪:“从来谦谦君子、情趣高雅的神侠大人,怎么会知道市井博彩之事?”
这时候,关山明那一方,也完成了集结。
云翻海故意曲解夜枭鸣叫时,关山明也在做最后的战斗动员。
“拼了!”关山明不顾雨水,面色狰狞,疯狂吼叫,“咱们都得拼了!珐汐娜大人生死不知,估计已经殉国,如果今天不成功,不抢回宝印,不夺走神侠,立下绝世大功,所有人都会死!大伙儿不为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得拼了!”
双方的战斗动员,都十分成功;而且无论哪一方,到这时都属于“背水一战”了。
于是,一方俯冲,一方仰攻,两支杀红了眼的队伍再次冲撞在一起,很快便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决战!
到了这时候,云翻海也豁出命去了。
自冒充神侠以来,他骨子里那股草莽绿林固有的铁血狂野劲儿,一直都被压抑。
但如此生死时刻,尤其一想到郁愁归刚刚为救他而死,云翻海便发了狂,所有被刻意压制的疯狂劲儿,一瞬间全都释放。
他不再保留,也不再“害羞”,默念了一句“诸神保佑”,便拼尽了全身的灵力,极力激发天墟之中得来的古怪魂火。
本来他没存多少希望。但刚才濒临绝境的心境,却让他忽然有一种感觉:那个最低档的红色魂火,仿佛在自己的心魂深处,对自己隐隐地召唤。
“我能信赖它。”
在这种奇怪感觉的驱动下,他毫无保留地激发起最低品级的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