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培养室越近，布路的表现就越有些激动，有些许的期待，也有些许的彷徨。就好像一个外出游荡了多年的游子忽然回到家中，即将要见到久违的亲人那般激动。又有点害怕这个家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的彷徨。

终于来到培养室门口，这仅仅数百米的距离，对布路来说仿佛走了几个世纪那么长。11知道布路在害怕，害怕他嘴中的那个“她”是否还能坚持到现在等着他们来救她。越往里走，11也就越加好奇，一个坦承害人无数，罪孽累累的布路所要救的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如此的牵挂？

11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到门上倾听里面的声音。

布路说道：“里面应该没人，这个时间他们都回休息区了。”

11并没有因为布路的话就马上开门进去，而是很仔细的倾听了片刻，确认布路说的是正确的，才掏出万能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

培养室，仅两百多米的空间里居然摆满了一排排犹如太空舱一样的培养槽。这些培养槽像是排着整齐的队伍等待着阅兵，每一行每一列都排的整整齐齐。一眼望去，这上百个椭圆形的培养槽像是蜘蛛卵一样，而“蜘蛛卵”的里面则躺着一个个赤身裸体的男女。这些人的年龄也各不相同，最大的有二十多岁，而最小的居然只有五、六岁。这些人都像是睡着了，只是睡的很不安稳，他们的表情多半都是面带痛苦，甚至有许多人因为痛苦而使的面部肌肉变的极度扭曲。

11扫视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培养室。”布路一进来就马上挨着培养槽逐渐检查里面躺着的人，听到11的问话，继续一边寻找着目标，一边说道：“这里是菌类培养室。我们以降术的手法把繁殖菌种植进他们的身体里面。这种繁殖菌其实也就是一种病毒，会加速肌肉腐烂的病毒，就像我这样。”

布路隔着防护服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继续说道：“我们给他们种植了繁殖菌后，就放进这里面进行隔离培养，只要他们能撑过这段时间，身体就会产生免疫体，再配以药剂浸泡跟调理后，将来对肌体腐烂的抗性会加大很多，同时也说明他们的体质非常适合做无畏战士，会继续做下一项实验。如果撑不过去，就会像你在外面关押房看到的那些人一样，身体会变的腐烂，同时也会被当作失败品处理。我们会将其中合适的人拿去做那些蛇的食物，剩下的淘汰品就运到冷冻库，在低温状态下让他们自行腐烂，以避免病菌蔓延。”

“直接火化不是更好？”

“不行。”布路摇头说道：“因为降术的关系，那些尸体不能直接火化，否则会出大麻烦。我们要选一个温度极低的地方，让他们的身体自行腐烂，直到剩下都是骨头连一点肉都没剩，这样才能拿去焚烧。”

原来如此，11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在冷冻库，在养殖场，还有关押房里看到的那些人或者尸体，原来全都是最初的实验失败品。这仅仅才是第一步实验就淘汰了这么多人，那接下来的几项实验又会死多少人？

想了想，11又问道：“为什么关押房里的人，都没有意识？”

“那些活死人？他们被细菌侵蚀到脑部了。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但如果你打开他们的头颅，你就会看到在他们的脑里面也有很多蛆虫。”

“那么你呢？”

布路笑道：“你忘了我本身就是降术师了？我懂得怎么去抑制它们，不过也只是苟言残喘，多活个一时半刻而已。”

“你在找什么？”

“一个小姑娘，你帮我找找，一个六岁半的金发鹰国小姑娘。”

11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培养槽，问道：“是不是她？”

布路闻言匆匆从远处跑过来，一眼看到11所指的培养槽里所躺着的人时，立刻欣喜的叫道：“对了，就是她。”

说着，布路扭开培养槽上的锁扣，用力的想要推开玻璃盖。可是他现在这副身躯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连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都能轻易做到的事，对他来说却是很有难度。

11弯下身，帮布路推开了玻璃盖。培养槽里面躺着一个全身赤裸，淡金色长发，皮肤白晳中略带些铁青色，年龄大概在六岁左右的小女孩。这小姑娘五官标致，长的很讨人喜欢的模样。她此刻像在熟睡中，可是睡的很不安详，眉头紧蹙，像是在做恶梦。

布路伸出微微颤抖着的手，压抑不住激动的轻轻抚摸着女孩稚嫩的面庞。

“你女儿？”

“呵……”布路失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女儿现在可比她大多了。”

“你孙女？”

“不是，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顿了一下，布路又问道：“11，你相信缘份吗？”

11直截了当的回答道：“不信。”

“可我信。如果没有缘份，我又怎么会遇上13、她，还有你。”

“相遇只是偶然。”

“不对，我说她是上天赐给我的惩罚。”布路静静的看着小女孩，说道：“我身上的降术，就是因为她才反噬的。”

就在这时，布路忽然面色一变，惊叫道：“为什么会这样？”随后又立刻咬牙切齿道：“这帮混蛋！这群贱种！”

“什么事？”

布路没有回答11的问题，而是马上跳起来匆匆跑到门边的两排药柜前，从里面一大堆药剂瓶中翻找着他所需要的东西。最后找出了一根针管和两瓶药剂，分别在两瓶药剂中各抽了半针筒的药水后再跑回来，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针头插进小女孩的手臂上，把针筒里的药剂都注射进去。

直到拨出针头后，布路才满怀痛惜的叹了口气道：“我们来晚了，她的体质也不适合接受繁殖菌，细菌已经开始扩散了。”

“她也会跟外面的人一样？”

布路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11，答应我，带她出去。别让她死在这里，好吗？”

11淡声说道：“她已经不行了，带着她会是个包袱。”

“不！”布路忽然叫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带她走的！”

11静静的看着布路，这个老人脸上满怀着恳求与期望，以及那一份的执着。

“好吧。”11说道：“但她死了怎么办？”

“只要不是死在这里就行，她也肯定这么想的吧。必要时……让她不要有痛苦。”

11明白，布路所说的，不要让她有痛苦，是指必要的时候可以亲手结束这个小女孩的生命。与其做一个活死人，一天天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下去，不如早一点结束生命会更洒脱。

布路继续说道：“等她走了，再把她的身体投进深海里，一定不能用火烧，要用水不能用火。还有切记，要深海区，也千万不能让她有机会被冲上岸，不然会死很多人的。”

“原来是个病毒炸弹。”

“不对，我们跟小虫国的研究方向不同。小虫国以病毒入手，我们是以降术着手。她的身体一旦开始腐烂，会产生出很多虫子，如果让这些带有腐蚀细菌的虫子爬进人类生活的地方，就会造成大面积传染。”

11朝小女孩抬抬下巴问道：“她什么时候醒？”

“几分钟吧，我刚给她注射药了，很快就能醒过来。”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

“我知道，可是如果没有我，你这几分钟的时间都花在找冤枉路上了，不是吗？”

11没有反驳，因为事实确如布路所说。这里面的道路错综复杂，如果没有布路带路的话，恐怕他现在连军需库都还没找到，最有可能的是现在还在外面想办法破译那扇巨门的密码。虽然11自信那扇门难不倒他，但也确实要耗费上许多的时间来破译。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后，11又问道：“你为什么会中降术？”

“因为她。”布路的目光中露出一丝难得的柔和神色，说道：“我本来是给她下降的，可是……当看到她望向我的那双眼睛时，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女儿。记得我离开家的时候，我的女儿比她还要小一岁，当时她被她妈妈搂在怀里，也是这么眼巴巴的看着我，泪眼眶眶的没有开口说话，可眼中却满是恳求。我知道，她不想我走，她想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生活。可我还是走了，走的那么坚决。为了我的事业，为了追示降术巅峰的梦想，我抛弃了家庭，抛弃爱我的妻子和无辜可怜的女儿。我当时告诉她，‘爸爸过一两年就会回来。’呵，可是这一去就是十多年，她一定恨死我这个父亲了。可是这十多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最后还只落得这副样子。”

11忽然不合时宜的问道：“你几岁？”

“四十七了，呵，看不出来吧？我们经常接触降术的人，总会比别人显老一点。”长叹了一口气，布路继续说道：“我当时看到她那双眼睛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很强烈的欲望。我很想我的女儿，很强烈的想她。她跟我的女儿拥有着很相似的一双眼睛，这个降术仪式，我无论如何也继续不下去。可是一个仪式一旦开始，就绝不能半途中止，也切忌心神不宁胡思乱想，否则会遭到反噬。我那时心神不宁，结果果真就被反噬了，也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降术反噬？那是什么？”

“嗯……这个很难解释。这么说吧，你可以把降术看成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异能者。异能者你知道吗？就是那些天生就能控制周围自然元素的特殊人群，例如控制光线使自己隐身的隐身人也叫光系异能者，或者控制土元素能遁地的土系异能者，还有控火的火系，控水的水系等等。秦博士一直想破译异能者的基因密码并植入到这些基因改造人的身上，可是到现在都没能成功。主要是异能者实在太稀少了，估计全世界加起来也不会超出一百个人。所以就算煤国是世界强国，也舍不得浪费掉一两个异能者给他做研究。我们降术，还有龙国的玄学道术，这些都可以理解为后天培养出来的异能者。施降术就好比两个异能者打架，其中有一方如果心绪不宁的话，很可能会被自己的能量反弹回来，自己中了自己的招。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如果你说是龙国的内功比拼会更容易让人理解。”

“呵呵，都差不多。说起龙国的内功，我一直都很佩服龙国的古武学，以练武强身铺路进而步入到另一个层次的境界，这可是我们降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程度。可惜，龙国真正的武学大师都隐藏的太深了，我这辈子都无缘见到一个。”

11看了看时间，此时已是凌晨五点一刻，再过一个小时，外面的人就该回来，他必须要在一个小时内结束这边所有的工作。

11提起背包和箱子说道：“我没时间了。”

“再等一下，她马上就能醒了。”

“你在这里等，我去安放炸药。”说着，11就要转身出去。

布路急道：“万一我们遇上他们的人怎么办？我一个老头跟一个小姑娘，根本逃不了。你答应过我，你要安全的带她出去的。”

11停住脚步，因为是背朝着布路，所以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或者想法。驻足片刻后，11又重新折返回来，在经过布路身边时丢下一句：“你很烦。”然后走到角落开始安放炸药。

布路笑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11头也不回的说道：“信守承诺救不了你的命，为了活命，我也经常会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