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了一声,有无尽惆怅。
一眨眼,她也已经一百多岁,虽然吞风食气,却和石光直正帝一样走向生命的尽头,坐在巨船上,吹着海风。
她也终于知道,之前的那些吞风食气的祖巫,为何会在一百多岁老死,寿命不会比凡人长太多。
因为,气不下脖颈。
她有不老的头颅,恐怖的神力,却拥有一副衰老枯竭的凡人身躯,心脏,骨骼,皮肤,脊椎,手脚,每一处枯竭脏器都在告诉自己在走向最终的衰亡。
此刻,掌控着国家大半财富的两位老人,乘坐巨船出行,望着海岸线,渐渐远离了港口,远离了喧嚣。
“那是我们曾经的家。”
“我们这一走向死而生,便将不会再回。”
她最后一眼看着港口,一双浑浊的眼已经布满血丝,神情有缅怀,有惊异不定,深深的痛苦,挣扎,以及一种无声的恐惧,与歇斯底里。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
父亲杀了母亲,他们过着没有母亲的生活,秃顶,啤酒肚的酗酒船员父亲,便从小对他们姐弟二人打骂,直到那一天她看着头破血流、瘸了腿的弟弟,她再也受不住了,那日的第二天清晨,他们彻底过起了没有父母的生活。
她开始用自己小小的肩膀努力赚钱,在码头打零工,瘦弱的手拖动渔网捕鱼,供弟弟读书,奔波,劳累,奋斗,努力,作为大多数穷人碌碌无为的一生,直到碰到了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男人,那个高大英武的身影让她永世难忘。
“这些年来,我们姐弟,越爬越高,出人头地,功成名就。”老妇人声音低沉沙哑,“可是,回首我们的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病床上的老人张了张嘴,似乎在反驳。
老妇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神色,说:“我知道,你说人生是有意义的,毕竟母亲走前希望我们两个过得幸福,有个家……我们这些年也快要成功了,我有个功成名就的弟弟,但还是缺一个深爱我的男人。”
“可惜,他离我而去了。”
“我这些年来,每天,每天,每天…都绘画他的画像,一百幅,一千幅,一万幅画,填满我的城堡,挂满我的房间,却无法填满我的心。”
“后来啊,我无数次懊悔,我早该在饭菜里下药,把他囚禁起来…这样那个心爱的男人就不会离我而去了,我们姐弟也终于有了幸福的家。”
“我每天,每天,每天……都照看他留下给我的花朵,希望他回来那一天能重新看到,直到那一天,我把它给吃了,感受到了巨大而无以伦比的幸福。”
病床上的白发老人,仿佛习以为常,无神的眼眸偏着头,看着船外的漫漫大海。
“你还在怪我杀了第一个她么?她配不上你。”
“你爱上的第二个女人,她也只不过是贪婪我们的财富,他会成为第二个不贞洁的母亲,造成第二个悲剧。”
病床上的老人却依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太老了,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连说话都仿佛要耗尽他的全身力气。
童年的阴影,在萦绕着姐姐与自己。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酒鬼父亲杀死了私通男人的母亲,姐姐为了保护自己杀死了父亲,他更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本该温柔的姐姐,那一天的疯狂,挥舞菜刀的病态,癫狂,猩红的眼神。
那天开始,姐姐就更害怕失去自己,失去最后的家人。
但那个男人出现了,拯救了姐姐,让她偏激的内心得到回复,本来他们姐弟会获得幸福,可他却忽然不管不顾的离开,姐姐也便彻底偏激了。
“你啊,要老死了。”
“我啊,也要老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
老妇人还在自说自话,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变得陌生,亲戚们、仆人们,侍衞们,乃至幽幼帝陛下,都在一种极其贪婪,如野兽一般的神色看着我们,在等着我们去死。”
她仔细想想,回想自己的一生,作为人类的一生,看起来无比成功,却又和绝大部分凡人没有人会区别。
荣华富贵,金银首饰,华丽城堡,得到了人们一生都在追求一些可笑的东西。
自己到底在追求些什么?
那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
或许人类,就是活在这样一种可笑社会框架中的生物。
锺青渔露出几分嘲讽,看向那一望无际的海岸线,张开了双臂,大声道:“这人生啊!就像是这海岸线的日出日落,周而复始!日月循环!毫无意义!”
“而‘百世之城’的石光直正帝和各位学者们所追求的,不过是超越人类的终极伟大,饮露化神,吞风食气,而那本质上,却也是超越生物的伟大自由!”
“是自由!”
“不过为了自由!”
“若为自由故,形态皆可抛!”
她站在甲板上大声的呼喊掀起了涟漪,搅动了天地,滚滚海浪席卷而开。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尊隐藏在世间中又一尊堪比帝王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