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田君培到一楼餐厅吃早餐,孙队长颓然走了进来。他颇有些诧异,“老孙,你怎么有空来这裏?”
孙队长坐下,伸展着腿,随随便便地说:“我今天凌晨被人叫起来加班,一直忙到现在。”
“除了什么大案子吗?”
孙队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不免疑惑,“不方便讲就不用讲,我的好奇心并不算很强。”
“君培,你知不知道你惹上了什么事?”
田君培一怔,“这话怎么讲?”
孙队长哼了一声,“昨天我们释放的那个叫任苒的女孩子突然离开的高登酒店,不知去向。我们不得不连夜加班找她。”
田君培大吃一惊,“至于这么大阵势吗?任小姐又不是犯罪嫌疑人,而且有完全行为能力,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居然要弄得全城搜捕她。”
“当然没有搜捕的程度,否则你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裏吗?”
“老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华并没有正是报案说女友失踪,刘处长只是请我们协助寻找。我们调出高登酒店的监控录像,可以看到任苒一个人提了行李于十二点零五分出房间,乘电梯到一楼走出酒店,偏偏酒店门口的摄像探头出了故障,没有拍到她上了什么车,去了哪里。我们询问值班服务员,他们也没注意到。接下来半个晚上,我们只好排查附近的出租车和酒店,有一个司机说她想乘车出城,不过他没有答应,去拉了别的活。”
田君培笑道:“那你怎么找到我这裏来了?”
孙队长冷笑,“我留了个心眼啊,记得某人昨天在公安局接完电话跟我说过,有人约他去花都夜总会谈事情。花都恰好就在高登酒店对面,我早上转过去,调了花都的监控录像资料看,猜猜看,我看到你12点13分从夜总会出来会有什么联想?”
“我只会想,老孙你果然有福尔摩斯的潜质。”
孙队长笑骂道:“你少给我戴高帽子。我知道你一向出差都住度假村这边,马上过来查了一下昨晚的入住登记,果然是你拐了人家女朋友来这边。”
“孙队长,你误会了。”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他们同时回头,只见任苒不知时候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我并不是陈华的女友。之所以离开高登,只是想换一个安静的地方住,跟田律师没任何关系。”
孙队长有些尴尬地笑了。
田君培连忙说:“老孙是我朋友,他没有恶意的。”
任苒并不介意,“我下来吃早点,不好意思听到了你们讲的话。”
她的神态十分从容,显然没有把别人找她这件事放在心上。孙队长打量一下她,“请坐,任小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当然这不是正式讯问,你可以不回答。”
“请讲,我尽量如实回答。”
“陈华先生为什么这样穷追不舍,从北京一直找到这裏?”
任苒思忖一下,“我身体不大好,他大概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远门,昨天我已经跟他讲清楚了,我现在没事,不用他担心。”
“不过,你大概没有跟他讲再见就走了吧。”
任苒苦笑,“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任小姐,请恕我直言。我查了一下高登酒店的入住记录,陈华先生于三天前那个下午抵达J市入住,也就是说,从你被关押在本市公安局时起,他就住在高登酒店,一直到昨天,他才请来省厅的刘处长陪他到公安局撤销报案,这似乎不是一个单纯不放心你身体的态度。”
任苒有些意外,她完全没有想到陈华竟然已经来了这么久。他管理着亿鑫集团,以他的忙绿程度,一个人在这偏僻城市的酒店一住三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难道仅仅只是就近看她如何接受不告而别的惩罚吗?她不认为他有这种闲心。想到昨晚,她只能努力镇定。
“有些事我没法解释。不过饿哦可以保证,我现在跟他没有任何经济上的牵扯,我也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跟你回公安局接受调查。”
“任小姐,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并没有接到报案,只接到指示排查市区酒店,该做的工作我已经完全做完了。到这裏来,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提醒小田注意。”田君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跟我讲那些话。”
“你是律师,该怎么做自然有分寸。”孙队长站起了身,“好了,当我没来过这裏。”
“谢谢孙队长,我会马上退房离开,尽量不给各位添麻烦。”
孙队长走了,任苒正要回房间收拾行李,田君培拦住她招手叫来服务员,示意她再端一份早点过来。度假村提供的是中西合璧的早餐,一个煮鸡蛋,一碗小米粥,一份煎饼,再加一份水果沙拉。
“不管要去哪里,先吃早点。”
任苒再度苦笑,“不好意思,希望不会连累到你。”
田君培耸耸肩,“没关系,陈先生并没再次报案把事情搅大,看上去也是有理智的人,谈不上连累。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回老家Z市。”
“那最好去省城W市坐飞机。”
任苒摇摇头,“不,我有一点可笑的飞行恐惧,能不坐飞机就尽量不坐。”
“据我所知,J市这边没有知道Z市的长途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天打算开车去邻省的汉江市办点公事,可以带你过去,那边有去Z市的长途车和火车。”
任苒略微迟疑一下,“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田君培并不是突然动念头,他确实在昨天晚上从花都夜总会出来就做好了决定。
吴畏的种种行为,他早看在眼里,也委婉劝说吴昌智加以约束,但看起来效果都不明显。除了吴家人,只有他知道,董事长吴昌智表面绝对控股旭昇,但实际上大股东是吴昌智的外甥尚修文。
田君培所在的普翰律师事务一直处理着尚家的法律业务,几年前,尚修文参股旭昇,将手上股份的名义持股权给了舅舅,当时田君培在所里正崭露头角,参与了相关法律文书的草拟,与尚修文正式认识,并开始全权负责处理旭昇的各种法律问题。
尚修文不肯公开参与企业决策,在邻省的省会汉江市与朋友合开一家小小的贸易公司,做旭昇的产品代理,处事极其低调,不干預旭昇的经营。但田君培清楚滴知道,吴昌智十分看重尚修文的意见。
田君培跟尚修文一向谈得来,私交已经算得上朋友,对于这件涉及吴昌智父子关系的官司,他持审慎态度,表面看,官司并不算大,但背后可能隐藏的问题如果不及时解决,完全可能危及旭昇的前途,于公于私,他都有责任向大股东指出来。所以他给尚修文打了电话,决定第二天直接面谈,商量出一个处理办法。
吃完早点后,两人上楼,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下来退房。他带任苒上车,驶上了去汉江市的公路。
从车一发动开始,田君培的手机不断响起,而且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完挂断。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车速不免放慢。快要出城,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不得不将车停到路边,匆匆用笔做着记录。
好不容易讲完这通电话,他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当律师就是琐事特别多。”
任苒微微一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开车。我没有肇事记录,驾驶技术还凑合。”
田君培确实还有几个电话要打,他几乎没有迟疑,便点头答应,与她交换了位置。
任苒调整好座椅,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田君培先还有些担心,打着电话同时留心看她开车。不过他很快放松下来,任苒开车时十分专注,上了高速公路以后便基本保持匀速,保持与前面的车距,看的出驾驶经验很丰富。
不到四个小时的车程,田君培发现任苒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旅伴,她当然不舌燥,可是也不过分沉默。她不刻意找话题,但当他聊起什么,她会回应。态度十分自然。
下了高速进城后,两人再度交换位置,田君培开车,他看看时间,说:“任小姐,我朋友马上赶去机场,所以时间比较紧,我们先跟他见面,然后我再送你去火车站可以吗?”
任苒点头,“当然,其实进了市区可以放我下去,这个城市我不算陌生。”
只是进了汉江市区以后,她似乎大吃了一惊,迷惘地看着车窗外,“我也许夸口太早,我完全不认识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