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分男宾部和女宾部。

两人都带了换洗的衣服，各自进入澡堂。

李云海回想几个月前来这里住宿的情景，恍如隔世。

澡堂分大众浴池，也有一个人的浴室，就是要加钱。

李云海不习惯和一帮大老爷在一个浴池里泡澡，便交了钱，选了个单独的浴室。

一个个的格间，里面有大澡盆，有淋浴设备，外面用帘子隔开来。

工作人员帮他放满了热水。

李云海坐将进去，整个人都泡在里面。

一股强大的水蒸汽，升腾而上。

李云海瞬间便是大汗淋漓，好不痛快，感觉多日来的疲倦都被泡走了，一身轻松。

他泡了十分钟左右，水温稍凉，便出来淋浴更衣。

来澡堂洗澡的人很多，有些人是习惯到澡堂来泡澡，有些人是家里洗澡实在是不方便，只能花钱到外面洗澡。

李云海到外面等林芝。

女人总比男人要麻烦一些，要细致一些，要慢一些。

林芝走了出来，她脸色红彤彤的，比涂了胭脂还要美。

她提着衣服袋子，往李云海手里一塞，双手挽起头发，说道：“你猜我碰到了谁？”

“谁啊？”李云海抱着两人的衣服，笑着问道。

“苏红老师！”

“谁是苏红啊？”

“就是省花鼓戏剧团的苏红老师啊，上次火宫殿演庙会，你不是看过她的表演吗？”

“哦，那个狐狸精啊！”

这时，女宾部的门帘一挑，一个高挑苗条、秀丽绝伦的女子走了出来。

此女正是苏红，她卸了妆，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一条时下很流行的喇叭裤，显得双腿修长笔直。

她白了李云海一眼，说道：“我可不是狐狸精！我只是演了狐狸精。你在大庭广众这么喊我，我以后要是嫁不出去了，你可得负责任。”

“咳！”李云海尴尬的抓了抓脑门心，笑道，“对不起，苏老师，我是说，你是演刘海砍樵的那个狐狸精，演得特别好，把狐狸精给演活了。”

苏红轻轻一笑：“好了，我也是开个玩笑。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专程道歉。你们都别喊我老师，我无德无才，不配不为人师表。我比你们虚长几岁，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声姐好了。”

李云海和林芝都喊了一声：“苏姐。”

苏红是演花鼓戏的，毕业于西州艺院，也是林芝的师姐。

她落落大方，娇颜妩媚，说话声音格外的动听，有如黄莺啼啭，问道：“走了吧？你们是骑车来的？还是坐公交车来的？”

李云海说我们是骑车过来的。

苏红说我坐交公车来的。

林芝挽着苏红的手臂，笑道：“苏姐，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呗，等下让云海送你回家。”

苏红看了李云海一眼，抿嘴浅笑道：“一辆车坐三个人？前面杠子上坐一个，后座上再坐一个？他骑得动吗？”

李云海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么瘦的人，多来几个，我也载得动。”

出了门一看，李云海骑的是摩托车。

苏红捂住嘴直笑道：“原来如此！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还买得起摩托车！这车子得好几千块钱呢！”

李云海说我是个体户，做点小买卖。

苏红意似不相信，她是演戏的，平时见惯了社会上的人情世故，她虽然不清楚林芝具体的家庭背景，但也知道这是个不缺钱的主，家庭条件绝对很不错。像林芝这样的女人，岂能随便跟个体户恋爱？还这么公开的出双入对？

李云海不说，她也不便多问。

林芝坐到李云海身后，往前挤了挤，让苏红坐上来。

这种摩托车，载两个女人，轻松得很。

李云海先把林芝送到家里。

林芝邀请苏红进来喝杯茶。

苏红也没有客气，下车走了进来，把衣包放到柜子上，打量这间温馨的小屋，问道：“这是你们的小屋吧？你们同居了吗？”

林芝红着脸说道：“没有呢！这是云海的房子，我偶尔过来看看，和他玩一玩。”

苏红年纪稍长，对“玩一玩”却有着不同的解释，当即格格格的笑了起来。

李云海只是笑，说道：“苏姐，你坐一会儿，我把三人的衣服都洗了。你带回去只要晾晒便行。”

苏红说可以啊，我家没有洗衣机，回家还得用手洗呢！那就辛苦你了哦！

她看看房间里齐整整的电器，啧啧两声：“这里面的电器，就得好几个万元户！李云海，你这个体户，还挺赚钱的嘛！有没有好的关照啊？说真的，我缺钱用。”

李云海赚钱的门路倒是有，但人家是戏剧演员，能给她安排个什么活呢？

林芝从冰箱里拿了汽水，递给苏红，笑道：“苏姐，你要是想赚钱，找他就对了。放眼全省，再也没有另一个人，比云海更懂赚钱的事了。”

苏红嫣然一笑：“真的假的？李云海，你能不能帮帮姐啊？”

林芝和苏红在沙发上坐下来，问道：“苏姐，你还会缺钱用吗？”

苏红正在喝汽水，呛着了，咳了两声，轻抚心口，说道：“瞧你这话说的，谁家不缺钱用呢？有了钱，我可以买洗衣机，买彩电冰箱不是？”

李云海笑了笑，拿出自己和林芝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再拿出苏红的衣服来。

忽然，他的手一滞！

因为他摸到了苏红的贴身衣裤。

苏红刚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喊道：“我来吧！我的贴身衣物我回家再洗。”

李云海说了一声好的，神色如常的把她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里。

苏红起身走过来，把贴身衣裤用袋子扎紧了一下，轻轻的瞥了一眼李云海，笑道：“你还真是好男人，还肯帮女人洗衣服。”

李云海说我是农村男人，从小就是自己当家，什么活都会干，再说了现在男女平等，女人能帮男人洗衣服，男人也可以帮女人洗衣服。

苏红回到沙发个坐下来，和林芝聊天看电视，说道：“这彩电就是好看，又大气，人物看得清清楚楚。”

李云海拿了些瓜果点心摆放到茶几上，然后搬到条凳子，在旁边坐下，请苏红吃东西。

苏红抓了一把瓜子剥了起来，她的手柔软灵活，手指纤纤如嫩荑，皮肤白皙如凝脂，剥瓜子的手势像兰花指，动作也十分的优雅迷人。

李云海掏出自己的工作日记本来，拿笔在上面记数。

他每天的收入、支出，都会记一笔账。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

会赚钱，还得会管钱。

有些人赚钱不少，但赚多少花多少，甚至赚得少花得多，结果到老一场空，啥也没留下。

苏红倾了倾身子，看他写的什么：“你还是个作家呢？”

李云海失笑道：“我要是作家就好了，动动笔杆子就能赚到钱。我在记数，把今天的收支记下来。”

苏红看到，他笔下写的全是支出。

“你今天花了3000多块钱？”

“喔，是的。”

“那你赚了多少钱？”

“分文未进。”

“啊？那你这是什么生意啊？一分钱没赚，还花了三千多！”

林芝忍不住笑道：“苏姐，你别理他，他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人。苏姐，我们下次一起去音乐茶座玩吧？你这么好的嗓子，唱歌太好听了！”

苏红说好的啊，你们什么时候去，只管约我便是，我要是没演出就有时间。

林芝忽然说道：“对了，我记得省文化馆开了个歌舞厅。”

苏红说开了吗？之前倒是听说要开的，结果因为有人反对，就没有开成。

林芝说是的，不过现在风气开放一些了，十月份的全会过后，全国各地都在开歌舞厅，我们省的文化馆，也开起了第一家歌舞厅，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跳舞玩吧？

苏红本身就是演员，唱戏、跳舞、唱歌，样样拿手，自然说好。

林芝又问李云海：“我们去跳一个小时的舞吧？肯定好玩！”

李云海能说反对的意见吗？

他便带上林芝和苏红，来到了省文化馆。

省文化馆引领了全省的文化潮流，率先开了第一家录像厅，又开起了第一家舞厅。

舞厅还真的开业了！

在门外街面上，都能听到里面劲爆的舞曲声音。

青年男女们在舞厅进进出出。

李云海停好摩托车，到售票窗口买票。

票价五毛钱一张，倒也不算贵。

他买了三张票，和林芝、苏红走进舞厅。

音乐声震耳欲聋。

苏红大声笑道：“你俩一起跳？我呢？下回再来，还得找个伴才行！”

林芝指了指满屋子的人：“这么多人，你往那边一坐，还怕没有人邀请你跳舞吗？”

苏红摆了摆玉手：“行了，你们去跳吧，我坐会儿。哎，我先说好了啊，我要是没有人请，下一支舞，我要李云海陪我跳。”

林芝咯咯笑道：“好好好！依你！”

李云海托着林芝的腰，舞入池中。

“嘿！是你们啊！你们好！”有人朝他们打招呼。

李云海一看，原来是之前在烈士公园一起跳过舞的一对情侣。

他也朝对方打了声招呼。

舞厅里像下饺子似的，挤满了跳舞的青年人。

西州人对跳舞的需求早就有了，但正规的舞厅，这还是第一家，吸引了大量的青年人前来。

苏红看到了一个女同事，两个人笑着抱在一起，跳了起来。

李云海带着林芝，慢慢的舞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止和别人撞到一起。

林芝舞步轻俏，身段苗条，放在这一大群年轻人里，也算得上十分出色。

交谊舞跳完，舞厅放起了迪斯科舞曲。

迪斯科在80年代那叫一个风靡一时，许多年轻人都想学习跳这种舞蹈。当时，一些舞蹈学校、健身俱乐部和社交场所开始提供迪斯科舞蹈课程，以满足年轻人的需求。此外，一些电视节目和电影也展示了这种舞蹈的魅力，进一步推动了这种流行文化。

跳迪斯科只需要学习一些基本的舞步和技巧，例如手臂摆动、脚步变换、跳跃和旋转等。

跟着节奏和音乐感摆动，掌握舞蹈的节奏和节拍，就能跳得像模像样。

李云海和林芝面对面的跳动，两个人更多的是把跳舞当成一种交流。

跳完一段漫长的迪斯科，接下来又换成了交谊舞曲。

迪斯科跳起来很累人。

李云海和林芝都跳累了，走到一边来坐下。

休息的时候，苏红把手伸了过来：“李云海，带我跳一支。林芝，你和我团友一起跳吧！咯咯！”

林芝抿了抿嘴，擦擦额头上的汗：“我休息一会儿。”

外面天温很低，但舞厅里却热火朝天，每个人都跳出了一身汗。

李云海握住苏红的手，感觉到她指尖传递过来的微凉。

苏红的舞步，比起林芝来，更擅胜场。

唱戏的人，舞步身段都是最重要的基本功。

这是慢四舞曲。

李云海把手轻轻的搭在苏红腰间，两个人慢慢的舞动。

“你和林芝是怎么认识的？”苏红问道。

“嗯，她找我修理收录机认识的。”

“你是维修工？”

“是的啊，我以前就在五一文外面摆修理摊。”

“哦？那是你先追求的她呢？还是她先追求你的呀？”

“呵呵！”

“不好意思说？”

“这个嘛，你应该去问林芝。”

“我问过她了，她说对你一见钟情！”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恋爱总是冲动的，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三见误此生！”

“苏姐，听起来，你好像是在恋爱里吃过苦来的？”

“哪有啊！我还没有遇到过能让我一见钟情的男人呢！如果遇到了，想必我也会像林芝那样，不顾一切的疯狂爱上一回吧！”

“世界这么大，男人这么多，总有一个是为你准备你。”

“噗嗤！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李云海心想，苏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男人追求？

这个年代虽然相对保守，但追女人，放到任何年代都是一样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过他看得出来，苏红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或许会对男人一见钟情，但绝对不会那么快把心交出来。

而林芝的爱，却炽热得多。

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

她爱上了李云海，便有如飞蛾扑火，义无返顾。

而世间大多数女子，都是像沈秀兰、苏红这样的女人，她们或许也爱，但爱得矜持，爱得理智，爱得节制，要顾及自己和家人的体面。

李云海和苏红跳得很合拍。

跳完一曲后，李云海仍然牵着林芝的手一起跳舞。

林芝问道：“你和苏姐聊什么？我看你们聊得挺开心。”

“聊你啊！”李云海搂她的时候，手就随便得多，也会稍微用点力气，而不是轻轻一带。

林芝咯咯笑道：“聊我做什么啊？”

李云海俯下头，在她耳边说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啊？不说！我不说！”林芝抿紧了嘴唇，笑得身子都发软了。

李云海蹭了蹭她的俏脸，说道：“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啊？”

林芝扁着小嘴，轻轻哼了一声：“我知道了，是苏姐告诉你的吧？哎呀，她这个人嘴上没把门，我刚告诉她的话，她又告诉你了。”

李云海舒心的笑。

林芝用小粉拳轻轻的打他：“那你呢？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啊？当然是在白天鹅宾馆，在2208房间，喜欢上你的。”

“讨厌！我先喜欢了你那么久！你才喜欢我！哼！”

“其实，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毕业后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走在你们艺院的校园里，正在思考人生和未来，当时的我过得很苦闷。正好就遇到了你。”

“骗人！我不相信！”

“你怎么不相信呢？”

“那你在五一文摆摊的时候，我拿着收录机去找你修，你还没认出我来呢？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哼！”

“你换了衣服嘛！我被你的仙姿给美呆了！”

“嘻，那你说，我是穿舞服好看，还是穿时装好看？”

“都好看！”

“嘻嘻！”

跳了一个小时舞，李云海和林芝都有点累了，说要回家。

苏红说我跟你们一起回吧，我的衣服还在李云海家的洗衣机里呢！

回到家，李云海把衣服拿出来，放到甩干桶里甩干，将苏红的衣服拿出来，拿一个袋子装了，递给她。

苏红羞涩的说了一声谢谢，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男人帮我洗衣服，我能记一辈子呢！

林芝让李云海送苏红回家。

这么晚了，公交车也停营了。

李云海骑车送苏红回家，问她家住在哪里？

苏红说她家住在城南路上，靠近天心阁方向。

李云海说了一声好。

半路上，或许是因为风大，苏红穿着单薄有点冷吧，她把头埋在了李云海的背上。

李云海把她送到家里，立马就往回赶。

家里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等着他呢！

李云海回到家，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

他进了门，一看电视机还开着，林芝居然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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