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没闻过。”我下意识这样回答,然后才缩住,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种说法还真是暧昧到不行。奇怪今天是国定暧昧日吗?怎么我们说出来的话都这么引人遐思?
“啊?”孙力扬先是空白一下,才露出笑容,“唔,国中时候还好,现在更臭了。”
他搔搔头,做了个捏鼻子的动作。
我笑了出来。
他先是沉默地看着我,然后也跟着我笑,一高一低的笑声,轻轻徐徐飘在这个接近傍晚,却依然炎热的黄昏。
我们对谈后来有了进展,虽然只是两三句,只是清清淡淡的,但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死然。
我跟他说了今天同学会的事情。
然后问他还记得如玉吗?衞如玉呀。
他点点头说有印象。
“她变很漂亮喔,我几乎认不出她,而且她还很时髦,跟国中安安静静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啰。”
“女大十八变。”他搔搔头,看看我,“你也很漂亮啊。”
唔,我想我脸红了。
“真的喔!”她看我不说话,以为我生气或是不苟同,连忙加油说服,“我刚刚叫你的时候,就是因为觉得你好漂亮,一下子又认不出来,怕让你误会我是来搭讪的……”
“难道只有正妹才有被人搭讪的机会喔?”我忍不住吐他槽。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的意思是……就是……”他发窘。
我又忍不住笑了。
笑的时候我忍不住抬头看天,刚好看到天上那片橘红色,那个颜色有点眼熟,不过我尽量不去想。我只是单纯看了眼天空,又低头看了在一旁的孙力扬。说真的,遇到沈文耀之后,我心裏就已经有着大概哪一天会遇到这些冤家的觉悟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跟孙力扬的重逢会这么突然,而且一起坐下来的我们,居然可以相视而笑。
这我真的没有想过。我曾经偷偷奢望在街头转角遇到孙力扬,他没认出我,但是我可以认出他,然后擦身而过的时候小声地在心裏说声对不起。
我看看他,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或许是真的没想过会这样相遇吧,因此我没有准备,也无法把那个练习很多次的对不起说完整。
孙力扬时而低头看着地面,时而抬头瞧瞧我。他看我的时候会傻笑,呆头呆脑的,让我想到他国中时好欺负的样子。这一想,那句对不起更是说不出来,但是同时间,也更感到难过和愧疚。
“你跟沈文耀一样念中山?”他瞧我不说话,很努力挤话题。
“嗯,那你呢?”我点点头,反问。
“我喔……我念那个义守,你知道义守吗?在观音山那边。”他解释着。
我稍微思考一下,有点不太清楚他说的是哪里。
“嗯,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啦,那不是很好的学校。你们中山比较好。”他这样说。语气并不是酸,也不是话中带刺,而是真正地赞美人那样,诚心地佩服着。
我知道我应该说哪有,不要这样说哪之类的客套话,可是我说不出来,应该说这秒钟,我激动得说不出来。只因为孙力扬那善良和顺的样子,这刻终于彻底打垮我建立很久的防备跟坚强。
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这样乱七八糟、心地又不好的人,身边总是会有这些好人?而我……居然就那样伤害了他们,还深深不觉。
孙力扬的和善温吞,比沈文耀的出现更加有震撼力,他坐在那里一脸茫然的样子,居然就可以连带卷起了那些不堪的过去,那些痛苦的、支离破碎的过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跟着沈文耀回到母校,照理说已经经过最接近当初那段历史的地方,已经是最深切碰触到那可以让我抱头痛哭的层面,我应该已经有足够的免疫力。但是没有。这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我才深深明白,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论我愿不愿意承认,孙力扬永远像以前那样,对我而言,有种无法解释的影响力。
所以他沉默地摧毁了我的堡垒,卷起了那些过去,彻彻底底打垮我。
这瞬间,我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孙力扬先是被我吓到,不懂我好好的怎么哭了。
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或者尖叫之类的,他只是楞着,看着我哭得乱七八糟。
然后穿插在我压抑的哭泣声中,静静地轻轻地传来他安慰的声音。
在那啜泣跟拼命掉泪的混乱状况下,我清楚听见,他那样淡淡的,却坚持的声音。
“恺君,不要哭。那都是过去了,我知道。”
他轻柔的语气,让我哭得更无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