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人之初 洛心 3236 字 2个月前

那个问题,我从来没有得到答案。

他只跟我说,恺君我们改天再说好不好。

我还记得我发不出声音,只是点头一直点头,可惜他看不到,以为我在生气,淡淡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他有点急便收了线。

后来那几天,他没有打电话给我,也没有上msn,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我照样上课、下课,但是心口一直涨,一直涨,涨到几乎要爆炸的边缘。我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跟难过,是属于正常,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会这样?我更不知道,处理这样的感情问题,我的反应是不是正常人所有的?我不清楚这样的情绪反应,是正常的,还是濒临神经线崩断的前兆。我好害怕,双边的压力让我不知所措,可是即使这样,我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关掉我的喜怒哀乐,不去思念林宇杰。我只知道我一天比一天想念他,到了极尽发狂的地步。

他没联络我,我也没有勇气联络他。就这样熬着,逼自己不可以岔气,一口气就这样撑在胸口。

一个礼拜后,我再也压制不住那股想念的冲动,不管明天后天是不是有大考,我打了电话给他。没有人接听,嘟了几声转到语音信箱,我简短地说我心情不好,下午五点左右会到火车站附近的公园等他。

把车寄放在火车上,买了八十几元的站票,往台南前进。

接近一个小时后,我到达目的地。

很热闹啊,我想。在火车站绕了几圈,然后踏出火车站,右转后沿着街道一直走,来到相约的公园,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过了五点,他依然没有出现。

五点四十五分时,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他,电话却响了。

我接起来,是林宇杰。

“恺君,你在台南吗?”

“嗯,然后你迟到了。”

“恺君,你真的在台南?”他有点为难,“可是我有点事情不能过去,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忍住吼人的冲动,冷静地说:“你没时间过来就算了,但至少让我们说清楚。”

他沉默。

“上次问你的问题,你没有回答我。”我只好开口。

那头的人安静一下,才缓缓说道:“恺君,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我发现,原来我拿来搪塞沈文耀的这三个字可以这样伤人。

“好朋友?”我空白地重覆着,“那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恺君,这跟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我们、我……”他吸了气,“我想我的作法有错,我……不该那么常去找你。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顺利一点,我没想到这样做会引来……误会,不管是你这方面,还是、还是我女朋友那方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想起沈文耀的话,又思考着林宇杰的答案,再想起那天在旗津的事,我不懂,究竟是他在找藉口,还是我真的会错意了。

这算不算摊牌?我有点害怕,不管他是不是说谎,至少他现在明白表达了自己的感情,我会不会从此失去他?

“那、那……我们以后还可以这样子吗?我是说、我是说像朋友这样。”我慌张地问。

“恺君,我……我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可是慧菲很不喜欢我去找你。我们吵过好几次架,这件事情再不解决可能会让我们分手,我……”

“慧菲?慧菲是你女朋友吗?林宇杰,那你为什么总是要在跟她吵架了以后才来找我?你真的只是单纯想看我好不好吗?你不要骗人。你说,你说你是不是骗我?说啊,我要你说清楚,说清楚我就不缠你了,好不好?”我着急也生气,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自己却没察觉,只是一味地想要找出答案,好像逼着他承认对我的感情,我就会好过一点。

“恺君,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林宇杰很挫败。“我说的,我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现在你很好,身边也有好朋友,像那个沈文耀,他跟你就……”他困难地解释着。

“不要跟我提沈文耀!”我气得全身颤抖,“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把我推给别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在我要依赖你们的时候,你们就会说你身边不是还有谁,不是还有谁吗?你错了,我谁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我好孤单、好寂寞……这些你都懂的,不是吗?为什么连你也这样?为什么?”说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呜咽。

“我懂,恺君我懂,可是……”

“不要跟我说可是,林宇杰,是你自己说你会永远陪着我的,你自己讲的,你都忘了吗?”我哽咽着、悲伤地控诉着。

他沉默了一会,吸口气,才缓缓说出:“老实说……”

他停顿。然后,用一种我觉得很遥远,很陌生的语调开口。

“我真的忘了,没有印象。”

我眼泪开始往下掉,制止不住。

“恺君,有时候我说一些话,只是、只是要鼓励你。那是种……不算承诺的言语,就像在疗养院大家都会说的:加油喔!就是这样,那是种、那是种……”或许是听到我抽噎的声音,他说得很困难,努力捡着字,试图不去伤到我。可惜没有用,他的每一个字,都让我心疼。

“那是种……场面话。只是要让你生病的时候,有一种希望,一种……恺君,你懂吗?你这样聪明,你会懂的对不对?”到最后,他似乎放弃了,用着讨饶的语气说着。

我无声地摇头,拼命摇头,然后带着鼻音回答他:“不,我不懂。因为对我来说,你的话,我都当真了,彻彻底底地相信了。所以我好难过……林宇杰你可不可以过来?只要一下下就好,我现在真的很难过。”

我带着最后一丝期盼,苦苦哀求。

“恺君对不起。”他回绝了,“我现在去只会让你更难过。我真的很抱歉。之前我或许有、有做错事情的地方,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恺君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你先回高雄好不好?你这样给我压力好大,我真的不想有压力,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而且这么晚你一个人在台南,我会担心的,所以拜托你回去好不好?”

我难过到无法发出声音,缩在人行道的角落,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猛掉泪。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逼谁,我只是好难过。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的感情,为什么?承认有那么难吗?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努力收拾我的情绪,过了十几分钟,我勉强站起来,看着手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我也知道,不论我再怎么赖,他是不会出现了,所以,最后我只能虚弱无力地说了声再见。

掉头回到火车站,买了回程的票。

车上挤满了人,我站着。昏昏沉沉,感觉世界模模糊糊,好像当初我要发疯那时候的模样,我拼命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恺君醒醒,醒醒,不可以。

摇摇晃晃、泪眼模糊中,我回到高雄。

我连车都没牵,招辆出租车回了家。

到了家,一片黑暗,我才想起爸妈前两天回乡下跟亲戚一起祭拜外公。

懒得开灯,我回到房间,然后把自己摔上床。

我想着阿桃以前的模样,想着那时候我是怎样取笑她为了感情变得乱七八糟,现在的我,好像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很想大哭,可是没有声音,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我好像就要随着流出来的泪水蒸发掉了。

思绪变得很乱,我想起林宇杰的场面话,心又一阵酸。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随口的一句话可以伤人那么重,不论他是不是有心,不论那句话的本意是好是坏。我想起自己,我以前是不是也这样伤过人?这是不是报应?

我东想西想,脑袋一直无法停止运作,只要想到林宇杰,心就会像被人拧了一下那样痛。

为什么不能承认?

承认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我挂念着那没有出声的手机。他怎么说来着?他说如果我太晚回家的话,他会担心我,他还要我到高雄以后打电话给他,好让他放心。可是我没有打,他也没有拨电话过来。

那句“我会担心你的”,是不是也是另一种场面话?是不是只是要把我赶离台南的场面话?

为什么要说场面话?为什么要说场面话?为什么?为什么?

晕睡之前,我就这样一直反覆想着,问着,绝望着。

半夜时,我惊醒。

并不是恶梦,而是一阵痛。

腹部的一阵绞痛。

我痛得眯了眼,几乎是狼狈地滚下床,我到浴室,打开灯,果然是生理期。我咬着牙,换了底裤跟护垫,那股痛楚却越来越大,让我根本站不直,只能摔坐在地上。从高中以后,我几乎没有经痛过,顶多有些隐隐地不舒服,即便是回到国中那个月月痛的年代,也没有如此剧烈痛过。我痛到哀号出来,连眼泪一起掉,整个腹部像是要被搅碎那样,痛到我浑身发抖。我牙齿打颤,第一次觉得自己会痛死。

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吓到,我觉得我真的会死掉。

我站不起来,只好用爬的,边爬边哭,一丁点一丁点爬回房间。连攀上床的力气都没有,我靠在床边,把自己的身体缩到最小的限度,想要调个舒服点的姿势,但是没有用,整个腹部像是要炸开,又像是有什么要从我下体崩出来那样。

最后我痛到连呼吸都不顺畅,拼命喘气。

人在虚弱的时候,心也会跟着软弱吧,下午林宇杰说的话又轰轰打击着我,让我更是难过,更加无法呼吸。

我用着剩下的力气,在包包里乱摸,找到手机,我看了看,手机没有来电显示,林宇杰没有打来。我很想哭,但是腹部的疼痛压过了心上的痛楚。我只能握紧手机,然后用着几乎没有焦点的双眼搜寻手机上的号码。

我想打给林宇杰,至少那是我第一个想到的名字。

我想现在我这样,他一定会过来的。

但是如果他不过来呢?

这样的想法让我犹豫,虽然我很努力让自己相信他还是关心我的,如果他真的关心你,怎么没有打电话来?这样一想,我又没有勇气拨出电话,我不想看到自己被拒绝后狼狈可笑的模样。因此我只好哭着,把箭头往下跳,跳过几个名字,跳着、跳着。

电话簿终于停在一个从来没有拨出过的号码上,颤抖着,我按下了通话键。

“喂?”他听起来像是被打扰到睡眠,声音很憨。

可能是身心都饱受折磨,我想,所以才在对方接起来,喂了一声后,我就忍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