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

赵风转头看了眼一直在处理工作的程邺北, 低声提醒：“程总, 已经半小时了，姜小姐可能不会来了, 明天您还要出差，不如回去吧。”

程邺北头也没抬, 低沉的嗓音里难得浸润着一丝疲倦：“不急，再等等。”

言毕, 手机振动。

程邺北手指动作微顿，唇角情不自禁微扬, 然而拿过一旁手机看到的却是施蔓的来电。

他皱眉，掐断。

不出片刻, 微信消息提醒。

施蔓：【邺北，谢谢。】

很简短的一句，没头没尾。

程邺北手指曲起漫不经心地在屏幕上点了点。

“赵风。”

“在。”

程邺北深眸微眯，语调有些薄凉：“查查老爷子在背地里替我做了什么。”

赵风颔首：“是。”

话落，眼角余光无意间地一瞥, 一道纤细身影出现。

“程总，姜小姐来了！”他有些松了口气地提醒。

程邺北转头，抬眸。

赵风分明瞧见程总的唇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此刻笑起来的模样和平日里或漫不经心，或不达眼底全然不同, 那里有温度, 有感情。

*

包裹着修长双腿的西裤熨帖的没有一丝褶皱, 往上, 姜婳撞入男人漆黑墨眸里，眼底似浮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望着她。

姜婳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伸手将手中东西递给他，嗓音冷淡，言简意赅：“蓝莓，还给你。”

她新买了新鲜的。

程邺北垂眸。

修长手指伸出接过，他自然而然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中，不给她挣脱机会：“是你买的，就当你送我的。”

“……”

“随你，”姜婳动了动，也没动怒，只是提醒，“我来了，人你也见到了，已足够，松手，我要回去了。”

程邺北低笑：“不够。”

说话间，他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轻轻划过了她的掌心。

痒。

甚至，是突然的烫了下。

姜婳蓦然抿住了唇，似有些恼羞成怒：“程……”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人的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半搂着她，半强势地带她上了车。

门关。

赵风全程不言不语目视前方，但十分有眼力见地将车门上锁，顺便将车中间的隔板放了下来，给足了两人私密空间。

在上车后程邺北便松开了她。

大约是生气的，她精致的眉眼显得格外生动，程邺北看着，忍不住撩起了唇角，明知故问，低声蛊惑：“生气？”

他笑，在她开口前薄唇又不疾不徐地溢出一句：“以前你从不会对我生气，除了警局那晚和现在。”

姜婳……指尖微颤。

他的意外之意是什么，她如何不知？

“没有。”她冷淡否认。

程邺北没有戳穿她，只换了话题：“去拙园陪我吃点东西，吃完就送你回来，可以吗？”

姜婳转头，目光和他交汇。

“你根本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而是在通知我。”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她毫不客气将他的心思点明。

程邺北不否认：“是。”

姜婳别过了脸。

程邺北手指轻叩了叩隔板，示意赵风开车。

没两秒，车子启动。

姜婳望着窗外，始终没有再作声。

程邺北并没有逼她，也不勉强，再者海外分公司那边来了电话，他趁着这时间解决公事。

很快，只有两人的私密空间里响起了程邺北字正腔圆的德语声音，加之他的声线本就低沉磁性，此刻听起来更是极为好听。

哪怕姜婳不关注，也刻意地想要屏蔽，但男人的声音还是见缝插针地钻入了她的耳朵里，直达最里面。

她抿了抿唇。

恍神间，不知怎么的，她竟想起了和这男人的曾经。

明明没什么印象，自己也早已忘记，当时更没在她心上划起过涟漪，但这一刻，那些零星片段却意外的清晰。

比如……

曾有好几次的见面就是如此，他很忙，每每在车上都要处理公事，或文件，或电话，或会议。

她则会拿出一本随身携带的书自顾自地阅读。

两人互不打扰。

那时他在她心中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稳内敛，矜贵优雅但实则冷漠不近人情，唯有在床上欺负她时才会露出男人恶劣的一面。

*

“到了。”

忽然，温热掌心将她的手包裹。

姜婳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自己竟不知道走神了多久，身旁人早已结束了电话，正沉沉地望着她。

赵风替两人开门。

姜婳想说自己会下车让他松开，还没说，男人像是知道她的意思似的，松开了她的手，率先下车，而后在车旁等着她。

而她一下车……

手重新被握住。

男人动作看似温柔，实则强势，让她无法挣脱。

姜婳最终放弃。

到了预订的包厢，提前点的三菜一汤跟着送了进来。

道道精致，色香味俱全。

程邺北说让她陪着他吃饭，便真的只是让她陪着而已，他知道她一定是吃过了。

于是，他吃，她看窗外。

程家向来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程邺北自小就被教育如此，所以他吃饭全程没有一丝声音，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姜婳更不可能主动说话。

安静笼罩，但丝毫没有尴尬的感觉。

反而，程邺北觉得这是这么多年来他最愿意吃的一顿饭，有异样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悄然涌出，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最后占据他心扉。

掀眸，他看了对面人一眼，浅浅笑意自眸底浮现。

姜婳感觉到了，但她没有理会。

只是心中……

*

饭后，两人离开。

拙园在巷子里，车不可能开进来，而是停在了巷口。

走到巷口时，哪怕姜婳从起身开始就刻意地把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但还是被男人握住了。

他的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伸了进来，攥住了她的。

猝不及防。

且，那么牢，那么强势。

“我们走走，散步，”程邺北在她视线扫过来时沉声说，顿了顿，他加了句，“明天要去趟欧洲，有几天不能过来，就当给我点时间，嗯？”

姜婳对上了他的眸。

须臾，她终是开了口，却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程邺北，何必？我会定居江城，不会再回去青城，这里才有我在意的人，有我喜欢的一切。”

无视他掌心的温度，她继续：“你来回……劳累又浪费，浪费的也只是你自己的时间，我想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我清楚。”程邺北顺着她的话颔首。

“那你……”

“可我愿意。”

沉沉哑哑的嗓音似是从他喉骨深处溢出。

而他握着她的手那么紧。

只这一句，姜婳似乎再无法反驳。

她……移开了视线。

程邺北唇角微的勾了勾，没再继续，只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走。

*

属于城市夜晚的热闹渐渐飘入两人耳中。

街道两旁商店灯火通明，周遭人来人往，程邺北让姜婳走在自己里侧，本想一直牵着她，但周五晚上的人实在太多。

怕她会被撞到，他最终松开了她的手，转而虚挡在她身后。

不想左前方巷口突然有两个小家伙蹿出来，打打闹闹眼看着就要撞上……

走神的姜婳被男人眼疾手快拥入怀中。

“小心。”

“唔……”

鼻尖撞上他坚硬胸膛。

有些疼。

但感官最为强烈的却是触感和听觉——

她的手心和脸蛋贴着他的胸膛，明明隔着衬衫，却莫名滚烫得很，她的耳朵那么巧能听见他的心跳，明明周遭那么喧闹，但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还是一下接一下地清晰钻入了她耳中。

太烫，太清晰。

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

姜婳猛地从他怀里直起身想要离开，却因为太急太突然，撞上了男人的下颚！

“嘶……”

她好像听到了男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心跳，似停滞了下。

直到男人的手掌再次将她的包裹，坚定的，牢牢的。

“走吧。”

姜婳下意识抬眸望向他。

男人也正在看她，眸光一如既往的幽沉深敛。

以为他会说什么但没有，最终，还是姜婳率先移开了视线。

没有再言语。

程邺北亦是，只是唇角微勾溢出些许笑意，同时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再也不曾松开。

*

半小时后，程邺北将姜婳送回。

快到公寓时，他忽然开口：“赵风，靠路边停。”

车停。

“等我。”深深看了眼旁边女人，程邺北推门下车。

姜婳本来是看向的左边方向，闻言没有作声没有回应，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般在片刻后转了过去，目光看向男人所去往的地方。

是一家从外面一眼看起来就格外文艺的花店，店名——温暖。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到男人进入店里，环顾一周后弯腰走到了某处。

她看不到他在选什么花，却依稀能感觉到他面容上的认真。

姜婳微的恍神。

很快，男人去而复返，修长好看的手指间拿着一支花。

一支花瓣上沾着几滴水珠，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姜婳心跳竟是骤然加速。

难道他要……

“赵风，开车。”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而那朵玫瑰……被他放到了他自己的右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