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坐下来,她冲彭长宜笑了一下,拿出一个日记本,写下了一行字。事隔若干年后,彭长宜才知道那天丁一写的是:今天,我终于见到了我们的科长,一个身材魁伟、谈吐机智幽默、平易近人、长相不坏但衣着老气横秋的人。“你这字练了多少年了?那么小,很难写吧?”彭长宜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女孩子面前话还蛮多的。丁一抬起头:“从十多岁开始练,只练这一种,别的字我不会写。我写的还不是最小的,最小的直径是三毫米。”丁一说着,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尖,给彭长宜比划着大小。“三毫米?”彭长宜有些吃惊的说道,他也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指肚丈量着尺寸。然后说道:“尽管我不会写,但是我知道,咱们这方块字往大了写好写,往小了写就不好写了。”丁一抿着嘴笑了,她说道:“爸爸说不让我写大字,只能写小字,他说人的性格决定书法的成就。可能我这性格这辈子也创作不出大气磅礴的书法作品,只能当个抄书匠了。”丁一说完,自己还撅了一下嘴,估计是对爸爸的话有些不服气。“你爸爸是搞书法的?”“教书匠。”丁一撅了一下嘴说道。“哦,在哪里任教?”“京大美术系。”“啊?哈哈。”彭长宜大笑:“看来你对父亲有意见啊,这哪是什么教书匠啊?分明是大学教授,而且还是书画家!”“就是教书匠。”丁一认真地反驳他。“哈哈,教书匠是指的我们这种人,我当过好几年的中学老师呢,你爸爸那个层次的是教授,是导师。”彭长宜说道。丁一认真的说道:“只有教书匠才这么囿于形式,教授都是有创造性的教书育人,所以我从来都跟爸爸叫教书匠,或者叫丁老师,很少跟他叫教授。”丁一的声音很好听,似清泉流过。她还说什么,彭长宜赶快将一跟手指放在嘴边,冲丁一“嘘”了一声,然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等这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后,彭长宜往前倾着上身,故作神秘的说道:“咱们部长大人来了,我要到他那里去请求接见。”丁一笑了,小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部长的脚步声?”彭长宜说:“这就是观察的技巧,你仔细想想,这脚步声是不是咚咚的声音,连贯而且短促?”丁一想了想,点点头。彭长宜又说:“这就说明只有个子不高的人,才会走出这样的节奏,因为步岔小。但是请注意,不是所有这种脚步声的人就是部长。部长的步岔小,沉稳、有力,这跟他的性格有关。算了,不能全教给你。我要去请求接见了。”彭长宜站起身,故意轻踮着脚步,走了出去。丁一觉得这个科长很有趣,也很成熟老练,对她很温和,她原先很担心她的顶头上司会是非常刻板、严肃的领导呢,看来不是。连日来,彭长宜吃不下睡不好,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严重透支,身心疲惫。没想到,一早就遇到了丁一,她身上那特有的青春气息感染了他,想到在沉闷枯燥的机关生活中,能跟这么一位美丽懂事的女孩子相处,他内心就有一种新鲜感。事后彭长宜才知道,在分来的大学生中,王家栋部长亲自点的丁一,把她留在组织部,就是看上了她那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王家栋知道,市委书记樊文良除去爱好书法,没有其他爱好,就连喝酒这个男人的爱好他都没有。他继承了血压高的家族史,他那个夫人医生严禁他抽烟喝酒。樊文良闲暇的时候,就来机关练书法。为了鼓励和培养机关内的书法人才,每年都会举办几次小型的书画作品展。樊书记这个雅兴,也带动起机关一大批书法爱好者,机关的报纸就成了免费的“宣纸。”据说这报纸的洇润效果和宣纸有一拼,旧报纸在机关就成了抢手货。在新分来的大学生中,丁一凭着一手好字,一眼就被王家栋相中,把她留在了机关,跟她同批来的大学生就没那么幸运了,都被分到了乡镇接受锻炼。樊文良有个“洁癖”,那就是在他工作的周围,也就是目光所及的科室,不许有女同志存在。所以,几年来,市委一些科室几乎没再有新调入的女同志。像丁一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同志,王家栋是不敢放在樊书记周围的,只好把她放在组织部彭长宜的干部科。丁一当然不知道她能被安排到组织部的内幕,还以为是自己幸运呢?彭长宜来到部长王家栋办公室。四年前,彭长宜经岳母的关系,从一所乡中学调到组织部做秘书工作,实际就是围着部长转,他做事认真、缜密,为人忠厚,深得王家栋的信任,两年后,被提拔当了干部科科长,当了科长后,他仍然是围着部长转。市委书记樊文良调到亢州后,很是倚重王家栋,他可以不相信市长,可以不相信副书记,但是对王家栋却十分信任,大小事都要和王家栋商量,特别是在人事工作上,给了他足够的权力空间。这份信任到后来,于王家栋来说也是蛮沉重的。“事情办好了?”部长问道。“是的,按照您的嘱咐,一丝不苟。”王家栋问他:“这次下乡听到什么反应吗?”部长之所以问他,显然是有所指的。王家栋在亢州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他已经把自己长成了参天大树,茁壮无比,高大无比,上可通天,下可入地,他咳嗽一下便可呼风唤雨,晃动一下身子便可撒豆成兵,跺一下脚便可地动山摇。自从岳母把他交给王家栋那天起,彭长宜就认准了这棵大树。所以,他从不敢跟部长玩心眼,你也玩不过他。但彭长宜认准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百奸不如一忠!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