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很明亮,却让我有一种寂寞的荒凉感。看着他们携手离去的背影,我才深深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厚重的包袱。
现在的我,总是很不想碰见以前的同学。
或许是虚荣心作祟,我不想因为现在窘迫的生活折损我的骄傲。
很庆幸,我没有对“先锋”过敏。输完液我又一个人回家。沿路我都走得不快,大概是生病的缘故,我总觉得有气无力,蔫蔫的,走路像在飘似地。
还没到家,我就看见我住的那栋楼门口围满了人。
这样的情景并不多见,我有些紧张,开始思索会不会是哪一家着火了,更或者是我自己没关煤气或者电线老化酿成惨剧了?
我的心脏突突地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挤到人群里。
我拉住前面围着的一个大嫂,这个大嫂我认识,是楼下副食店的老板娘。她为人很八卦,见谁都一副很熟稔地样子,一见我回来,忙拉着我说:
“小于啊,你回来啦。现在莫进去哟,造孽哦,五楼死人啦!”她表情凝重,夸张地拍着手,痛心疾首的模样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家出事了。
我皱了皱眉,五楼两家住户我都不熟,没什么印象,我问:“怎么回事啊?”
“造孽哦,五楼住的那对小情侣呐,今天又吵起来啦,那男的拿起切水果的刀就捅过去啦,那女的,脾脏破裂,救护车都没来就直接嗝屁啦!”
我遏制了大嫂继续用她那夸大其词的叙述方式讲述那血腥的过程,捡重点的问:“吵起来至于杀人么?那男的怎么这么冲动啊?”
大嫂皱着眉,不住地摇头:“那男孩杀了人就到厨房拿菜刀把自己的手腕砍了好几下,过了十几分钟又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那男的还清醒着呢,你没看地上的血呐,都是那男孩子的。”
我循着她的指引望过去,果然有一条细细的血迹。
那大嫂继续说:
“你没看刚才的阵势呐,来了好几辆平治咧,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平治。”她眼神里掩饰不住羡慕之色。我诧异地问:
“平治?”我们这儿是出了名的中贫困小区,还能出现平治这样的名车,确实挺稀奇的。只是,这平治车和杀人的事儿有直接必然联系么?还是说,警察已经腐败到开着大奔儿来执法了?
“啧啧啧,”那大嫂咂吧着嘴:“看不出来,那死的女孩子家里那么有钱呐,跟着这男孩子私奔出来,结果日子过得不顺,俩人老是吵架,最后,”大嫂手重重一拍,像评书先生似地,总结陈词说:“爆发了呗!”
噢,原来,是爆发了啊。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的年轻人也是,不是一个世界的就不要捆到一块呗,老话说的好,‘龙配龙,凤配凤’,这都是有道理的嘛,穷鬼一个还去拐人家富家千金,结果呢,还不是这样的下场?那女孩的爸爸一看就是有权势的人,肯定不会放过那个男孩子。”那大嫂一直在我耳旁分析着这对酿成惨剧的情侣是多么多么的不相配,那男的是多么多么的高攀,结局是多么多么的理所当然。
最后啧啧惋惜地说:“这么年轻哦,造孽哟!”
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大嫂不是个只爱大惊小怪的市井女人。
是呢,龙配龙,凤配凤,连一个开副食店的中年女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一贯自认为聪明的我,怎么就不能想参透呢?
我不久前才燃起的勇气火焰,那潜藏于心底觉得可以冲破一切阻碍和隔阂的勇猛力量,就在这场杀人惨剧中,悄无声息地,熄灭、溃散,最后化作灰烬,飘散在风中,成为一抹微不足道的凄靡尘埃……
我恨我的懦弱,我恨我的胆怯,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这无情的事实。
是呢,江海洋,我和你,何尝不是这对情侣的位置?
我们的结合,会不会是下一个惨剧?我们会不会输给琐碎的生活、沉重的现实?
你说,要给我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么,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是要把我带到你那个属于爱马仕、LV的奢靡童话,还是带你走进我这个着廉价于一身,生病都要算计着钱的窘迫地狱?
我终于顿悟,这个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永远不可能有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