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吧。”他从荣飞手里接过钥匙,跟母亲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你们不要急,厂里出台政策一定会考虑职工的承受能力。你们肯定还没吃饭,就在这儿吃吧,都是现成的。”荣飞知道跟这帮阿姨们是说不清现金流问题的,有机会跟程市长讲讲,纺织厂亏损的真正原因找不到,合资或内部集资都是权宜之计。
“不,我们回去还有事。小飞你一定要给市里反映反映……”
荣飞和母亲将客人送出大门,回来见黄晓敏抱着小荣珊和老太太走出垂花门,老太太手里牵着鹏鹏。现在鹏鹏每晚都跟老太太,不跟魏瑞兰了。
初秋的傍晚最为宜人。
“姗姗,让伯伯抱抱?”荣飞向荣珊招手。半岁的荣珊将小脑袋埋进母亲的怀里。
“女孩和男孩就是不一样。鹏鹏这时候根本就不怕人。”黄晓敏跟荣飞笑笑。生育后的她胖了很多,产假超了三个月了,国庆后就要上班了,黄晓敏却提出辞职,不想工作了。
荣逸的收入足以养家,不工作也是可以的。但邢芳和荣飞都不赞同黄晓敏的想法,做个全职太太或许对孩子有好处,对年轻轻的她不好。
荣飞扶着奶奶进餐厅,这是北院东厢靠南的一间屋子,摆了一组沙发和一台电视,当地是一张大圆桌,足可坐20个人,全家齐聚也没问题。“我去喊我爸来,不要等小逸他们了,我们先吃吧。”荣飞对奶奶说。奶奶的作息时间极为规律,今天好像已晚了。
“不,还是等等吧。”老太太兴致勃勃地看电视,正是新闻联播中国际新闻的时段。
“奶奶你看的懂吗?”
“看不懂。瞎看。”
黄晓敏很敬畏老太太,认为她比婆婆的脑子更好,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等荣之贵和荣飞过来,大家开始吃饭。
“老李他们不是来借钱吧?”荣之贵问魏瑞兰。
“不是。他们想让小飞找市里反映……”
“这你可管不了。”荣之贵对荣飞说,“纺织厂的事我清楚着呢,谢蔚山贪污不假,若是当厂长,苗沛林那个书呆子差远了!那帮科长主任们根本管不住,去掉了周鹏举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这个厂子算是烂透了。前些日子还听说你们要合资,幸亏没办,合资也救不了,除非将那帮人全开除。那可能吗?”
那自然不可能。不过荣飞不相信纺织厂烂透了。作为纺织厂子弟,他在那片平房区生活了近二十年,不可能不对这个老厂产生各种各样的感情。心裏真不愿意看着它垮掉。
关键是现在有力量伸出援助的手。
“也没有那么严重。总有些人想从厂里捞些好处,国企有,联投的企业也有。上半年就开除了二个。关键还是个管理问题。”荣飞将筷子放下,“纺织厂肯定不可能彻底死掉,几千工人的就业怎么办?市里哪能那样定呢?但亏损问题必须解决,否则就像人得了贫血病,只靠输血怎么能行?集资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不过,都是老邻居了,千万不要说出伤人的话,”他知道父亲说话爱得罪人,“他们真有困难,妈你就借给他们呗,都是很自理的人,早晚会还。就算不还,就当你做了好事。”
别人不知道,李志梅家的情况荣飞一清二楚,女婿去了动力所后经济状况有所好转,但集资这样的大钱他们肯定是拿不出的。
“那,如果要我和你爸集资呢?”
“集。为什么不集?你们总不愿辞职吧?将来可就没有退休金了。倒不是惦记那几个钱,毕竟还是纺织厂的职工嘛。”
“嗯,我也这样想。你爸可是想辞职离厂了。你说,如果厂子塌了,那些钱是不是就拿不回来了?”
“塌了就是破产。破产的话就要清算。清算就是清偿债务,按照清偿顺序,首先要归还职工的欠发工资的,集资款和工资的性质差不多。应当可以归还的。不过我觉得市里不会让纺织厂破产,那样后遗症太大了。最好的办法还是走合资的路。就像小五她姐夫的农机厂,搬到郊外,用留下的土地作商业开发,厂里会拿到一笔好钱,然后搞搞技术升级,更新一些设备,厂子也就活了。刚才电视上讲出口,要知道纺织品是我国的传统出口优势项目。美国和欧洲那些有钱的国家竞争不过我们的。”
邢芳荣逸和甜甜回来时,大家已经吃完了饭。
荣飞对家人说,“国庆马上到了,我们全家到黛山玩上两天吧?黛山宾馆建好后我都没去过呢。”
“好,好,我要跟爸爸去爬山。”已经二岁多的鹏鹏高兴的大叫。
“你不忙了?”邢芳问。
“最近不忙了。事情一旦走上正轨,我就不太忙了。”
“那好的很。你也该出去轻松轻松了。”邢芳说。今年以来,荣飞一直高强度的工作,绝无休息日一说。很多计划书报表之类的回家后还要研读。经常很早就醒来,睁着眼睛在想事情。
邢芳觉得丈夫撑起联投这个越来越大的摊子实在是太辛苦了。包括家人似乎都觉得他顺风顺水,大概只有她知道他内心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