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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伸手不见五指, 耳边没有一点动静, 只有广播里刺耳撕裂的音乐。
《月光奏鸣曲》
经过了第一乐章的柔白倾诉, 经过了第二乐章那如同黑暗中盛开一朵小花的轻松愉悦……
月光,撕裂了。
摄人心魄的第三乐章中,容修站在墙角,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混淆了方向。
这是第几圈了?
拍了季元让的肩膀之后,自己站在了哪个点?
没有咳嗽声,就说明每个墙角都有人站着, 也有一个人在走动。
所以说, 出现了第五个人?
一直没有咳嗽声, 他们还在走动么?
如果走动了, 两三分钟过去了, 为什么没有人过来拍自己的肩?
没有人。
漆黑的教室里, 没有人了……
三分钟, 四分钟……
认输吗?
会被勒令退学?或是别的什么惩罚?
这间屋子里, 自己的身边,还有人存在吗?
*
事实上, 身为长期处于嘈噪环境下的摇滚主唱,容修从小就喜欢独处。
喜欢深夜里一个人在黑暗的琴室里呆着,他喜欢安静, 享受孤独, 但是, 他从没有过这种焦虑感。
没有真正面对、体验过, 就不会知道这种感觉——
原来如此。
曾经想过独身一人,孤老一生,即便苍老得走不动路,眼睛也瞎了,他也会自得其乐,捻一杯红酒,坐在午夜窗下,像贝多芬一样摸索着键盘,弹奏一曲月光奏鸣曲,享受着孤寂而又安宁的自由晚年。
然而……
到时就像这样吗,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没有一点声音,身边没有一个人。
容修站在原地,紧闭着双眼,翕张着双拳。
第五个人是谁?那个人也许就是“鬼”。
但是,为什么都消失了,难不成大家都是鬼?
大家都是鬼……
他觉得头皮就快炸开。
黑暗使人恐惧、焦虑、混乱。
如果把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只有一张床,没有时间,没有书籍,什么也没有,只需几天,就可以让一个健康人很快崩溃,直至精神分裂。
英国进行过一次密室独处的实验,参与者可以随意携带三样东西进入密室,有灯光,有食物,但大半人没有坚持到第五天。
这种时候,人们面临的最大威胁,并不是外界,而是自己内心的恐惧。
*
整栋旧校舍陷入在恐怖的音乐与黑暗中。
和声教室外,衣之寒出了门,辨别不出方向,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他吓一跳,盲人摸象般地伸手,碰了碰身边的人。
那人用气声问:“谁?”
“江哥?是江哥吗,你怎么也出来了?”衣之寒小声问。
“耳机提示,说我的心跳异常,坚持不住,就可以出来,但不能说话,”江翌说,“等了半天没人过来啊,妈的吓死我了,刚才玩出鬼了!我差点犯心脏病。”
何孝姝的紧张声音:“都出来了?都出来还怎么玩?谁还在里面?我弟呢?不会出事吧?”
一片黑暗中,走廊里连人影也看不见。
鹿九的笑声:“能出什么事,还能吓尿了?”
说到这里,嘉宾们的耳机传来提示:四角游戏进行中,禁止交谈。
就是这样,在传统的四角游戏里,在恐怖加剧时,心理承受不了,不想玩了,则需要四人同时面对墙角,不能回头,开口表示“游戏结束”,也算是给“第五个人”一个尊重。
鹿九说笑完了,就摸着墙,碰到了和声教室的大玻璃。
屋子里一片黑暗,走廊也一片漆黑,透过玻璃,根本看不见还剩下谁。
其他的嘉宾也摸黑过去,大家逐一往前趴,脸怼在玻璃上,想看一看教室内的情况。
直播间里,弹幕全是“点点点”。
经过夜视镜头的处理,走廊里的嘉宾们排成一排,趴在玻璃上,表情各异,就像动物展览馆里正在往外看的猴子。
但是,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教室里一片漆黑,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没有人?
这下连走廊里的嘉宾们也慌了神。
漆黑的教室里,没有人了……
墙角也不像站了人。
还有谁在里面?嘉宾们死盯着玻璃,难道不是所有人都出来了?
直播的镜头视角,也对着黑漆漆的和声教室。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玻璃的另一边。
突然!
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玻璃上!
煞白的,泛着红光,猛鬼般地,瞪视着……
“啊啊啊啊啊!!!”
“卧槽啊啊啊啊妈呀!!!!”
走廊里,嘉宾们嗷嗷叫着,吓得发疯地散开。
江翌捂着心脏一个仰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弹幕里也是一片哀嚎,配着惊悚的钢琴声,还有直播处理的一惊一乍,画面太有代入感了。
跟拍小哥们都被吓一跳,摄像机一度乱晃。
走廊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嘉宾们有的吓倒了,有的撞在一起,江翌还在地上打滚。
走廊里一片鸡飞狗跳。
而,漆黑的和声教室里,黑玻璃上,那张惊悚的脸,还逗留在那。
“别乱,别出踩踏事故,冷静下。”耳机里传来总导演的低喝。
大家定了定神,慌乱地望过去。
黑玻璃上那张脸,看上去有点迷茫。
那张苍白的脸,泛着红光,往走廊里张望了一会,又把脸上刺眼的光挪开,照了照走廊。
走廊里混乱成一团,所有人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容修:“?”
容修眨了眨眼,隔着玻璃,举着之前看游戏说明的手机,心里平衡了不少。
看来,走廊里也挺惊险的。
他就知道,节目组是公平的,教室里的人在玩四角游戏,教室外的也不会清闲。
何姐都快哭了,江哥在坐在地上。
看样子,好像比四角游戏还惊险。
肯定有大鬼出没了,还是和声教室安全点,空间没有那么大,空旷的地方不安全。
容修点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往外头照射过去。
一道刺眼的亮光,大家被晃得眯起眼。
“容哥,是容哥啊,别喊了。”鹿九哭唧唧。
弹幕里一片“卧槽卧槽”。
其实,粉丝们都知道,四角游戏出了猫儿腻,季元让作弊了。
夜视镜头的处理画面中,教室里只剩下了容修一个人。
而容修的忍耐力,也是让人钦佩,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站了足足十五分钟,夜视镜头消失之后,粉丝们甚至在弹幕上打起了赌,猜容修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嘉宾们趴着玻璃往里看,观众们也等着看容修吓得屁滚尿流、夺门而逃的好戏时……
容修来到了窗前,但是,他看不见走廊里的一切。
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节目组的手机,于是就拿了出来,点亮了屏幕。
谁都没有想到……
这时候,容修站在和声教室玻璃前,拿着手机,因为一点亮度,四周墙壁也变得模模糊糊。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照片。
“十小时?”
ferryno.6的经理办公室里,赵光韧不敢置信地侧头,瞪大眼睛,看向汇报工作的贝芭蕾,“你是说,五天电子门票,四千张,10个小时,售罄了?!”
“确切来说,9小时43分钟,最后一张卖出,ivocal官网已经给出时间了,我们售票hot,全国排行第一!”贝芭蕾掩饰不住骄傲神色,“全卖光了!赵哥,我们第一!只剩下当日现场购票的一千张了。”
赵光韧震惊地看着她,渐渐地转成笑容,眼睛在白炽灯光下却在泛着泪光。
五日售罄,ivocal榜上全国第一,售票hot。
就在三个月前,小渡家已经坚持不住了,所有人都以为,不出半年,井子门就不会有ferryno.6的存在。苍木欠了百万房租和贷款,赵光韧为了不欠店员工资,整天出去想方设法弄钱,点头哈月要的邀请嘉宾乐队,好话说尽了找银龘行领导拖着还贷。服务生们无精打采,兼龘职乐队如一盘散沙,就连苍木和赵光韧也悲观消极。
想必小渡家的所有员工都忘不了那一天的傍晚,英俊挺拔的青年,穿着一身国外牛逼的迷彩冲锋衣,像一名刚下了战场的战士,风龘尘仆仆地,进了小渡家的大门。
他说:每一家店都永远缺一个人。
他说:请让我试试。
容修。
赵光韧哽着嗓子,鼻子也发酸,这是怎么了呢。
一开始是想养着容修的,毕竟他颜值能打,有才华,是女歌迷们喜欢的那款,就算一时半会红不了,也不差他那一口饭。
后来,有了白翼,老赵又想了,这小子江湖气儿十足,太帅了啊,有案底无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再说了,小渡家也不差他们那两口饭。
然后,就有了冰灰、向小宠、连幻神也过来了?!
小渡家有了职业的暖场乐队,支持的歌迷越来越多,从微博、ivocal官网上每次live house售票pk的成绩就能看出顾客的忠诚度,每次小渡家用金喇叭一喊,就有许多常客附和,紧接着就会促销出一大堆电子票。
这是怎么了呢,本想着,努力努力,好好的照顾“他的蛋”,养着容修和他的团队,给容修减轻一点负担。可是,回过头来看看,和容修出现的第一天作对比,才能猛然看出,打从一开始,就是容修在养所有人。
改变了他身边的所有人。
白翼出事的这些天,在赵光韧的设想里,如此伤筋动骨,小渡家再想达到“门票售罄”的成绩实在是太艰难了,起码要缓一缓,至少半年,才能把之前的成绩挽救回来。
结果,全国售票五日hot榜,第一名?
赵光韧揉了揉眼睛,笑着问:“容修他们过来了吧,都去休息室了?我去看看他们。”
“没有,”贝芭蕾激动地笑了,“他们去老板办公室了,赵哥,我们今天来客人了!是大嘉宾!贵客!”
赵光韧纳闷:“怎么了?夜逆今晚压轴,dk最后演出,季元让过来的事,我知道啊。”
贝芭蕾嫌弃地撇了撇嘴,想当初,像幻神、季元让这些名人,对她来说都是难以触及的,如今在容修的影响下,幻神早已是自家人,季元让、冷恬之流,在贝芭蕾眼里就是几个小破孩,怎么能算是大嘉宾贵客呢?
“到底怎么回事啊?”赵光韧起身,往房门的方向走,“我去看看。”
芭蕾太激动了,不知道怎么说,索性从衣兜里拿出手机,调出十年前破车库视频,举到赵光韧眼前,大声说:“他们来了!dk原班人马凑齐了!看见吉他手和鼓手了吗,两个大叔来了!”
“什么?!”赵光韧惊呆,欣喜若狂,拉开房门来到走廊里,“没头脑和不高兴?东四第一鼓手?还有那个重金吉他手?给容修合声的时候,饶舌很牛逼的那个?!”
“是呀!鼓手就是崽崽的师父嘛!”贝芭蕾赶紧跟上,两人大步往老板办公室的方向小跑。
“草!快快快,怎么不早说啊,怠慢了人家!老苍老实巴交的,哪会招待客人?”赵光韧啤酒肚有点大,跑得将军肚直颤,两人来到老板办公室。
赵光韧紧张地在门口站了一会,还认真地整理了一下仪表,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
这一晚,苍木落泪了。
老实说,三个月前,当苍木看到容修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紧张,头晕,脸红,不知所措,仿佛一次时空穿梭,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青春时光,那个男人令他疯狂爱戴,他是他的人生标杆。
但是,这一次,看见老梁和虞山的感觉,则不大一样。
当苍木在办公桌前抬起头,看见容修进了门,紧接着,是白翼他们乐队兄弟,他们没像从前那样呼呼喝喝的,而是安静地站在门口,容修开口笑道:“老苍,老熟人来了,你看看——”
苍木迷茫地看过去,然后,他就在门口看见虞山和大梁。
不是不激动,不是不感动,可,更多的是心酸和难过。
乐观开朗的吉他手大梁,那么热爱音乐和摇滚事业,除了音乐他什么也不会,初中文化,却被迫放弃了音乐,退了圈,背离了理想,整日奔波在柴米油盐、奸商和铜臭当中,八年多,他是怎么过的呢?
那么硬朗强悍的老虞,能在破车库舞台上跳起来打鼓的爆裂鼓手,他失去了健康,如今连走远路也无能为力,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苍木整个人僵在那,望向门口已近中年的两个男人,他们不再青春,却仍然有当年的影子。
身为dk死忠拥趸,怎么也控制不住情绪,大颗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看见苍木落泪,男人们都有点儿无措。
容修笑着走上前,揉了揉苍木的肩头,挡住了他的脸,抽两张纸巾给他,“瞧你,想让你高兴一下的。”
“高兴。”苍木似哭似笑,快速地擦干眼泪,笑着看向老虞和大梁,“快,快请坐。”
“我已经给他们介绍过你了。”容修说,“他俩都说认识你,你这个粉丝当的,一点也不亏啊。”
苍木被他逗笑,还有些惊喜:“你们认出我了?”
“老大没有印象,但是我们有印象啊,”大梁捧着胖肚子,笨笨地坐在沙发上,笑呵呵地说,“当年,管理组的骨干,你啊,比会长都勤快,不少专场活动都是你帮忙管理应援的,咱们以前聊过天的,你记得吧,在破车库门口,聊过好几次呢!”
“是啊,我还记得,你身边还有个牛逼的,顾影帝是吧?”老虞脸色冷峻,像是很不高兴,“当年的‘容修我本命’啊,摄影组的老大,那照片拍的……唉……”
不提照片还好,一提照片白翼就一脸愤愤不平,“是啊,麻……妈哒,太偏心了,你们也都记得呐?”
“顾叔叔拍照很厉害?”向小宠来了精神,和前辈们聊起了当年的事。
白翼赞叹不已:“是啊,你顾叔,相当厉害,他的单反镜头,像炮筒一样长,当年就值十几万啊,简直是单反镜头里的容修!”
容修:“……”
大梁笑道,“拍照也厉害,100张照片里头,有80张是老大的单人特写,拍摄技巧能媲美艺术照,不是如今的美图能比的,剩下二十张才有我们兄弟几个。话说回来,他怎么去当影帝了,他应该去当摄帝……”
白翼:“哈哈哈哈牛逼!这个称号让我虎躯一震!!”
容修:“??????????”
什、什么帝?
s……h……e……
射?
这群臭老爷们,多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个德性,还是这么污?
容-炮筒一样长-修:“……操。”
众人:“…………”
老大说粗口了?
为啥?
老队员和新队员们一齐闭了嘴。
容修冷着脸:“这种危急情况还有心情和闲工夫开玩笑?别在背后说人闲话。”
老不正经的老兄弟们笑嘻嘻:“是!”
一提起“容修我本命”,大家都想起劲臣了,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记得?想到这里,容修的脸色更不好了(……)
屋里兄弟们聊了一会,聊到大家想一起“玩玩”,苍木当即就激动了。
十年前的老兄弟们、新兄弟们,大家一起聚在ferryno.6的舞台上,这是值得珍藏纪念的一幕啊!
“丁爽,你去叫老赵过来,见见人,安排一下出场。”苍木交代。
“不用去叫他了,老赵已经来了。”容修说。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心领神会地笑着看向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