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2 / 2)

“我是为了你好,本来孩子五岁之前法官大都会考虑把孩子判给妈妈。我只有这么做,才能把我的孙子孙女留在我身边,我不能没有他们……”林璐云说到这,老泪纵横,仰头叹息一声,“我这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能够为你做的事不多,我想,恶人我当,给你铺好路,以后我要是死了,也不用放不下心……”

“活得比谁都雍容华贵,就不要把死挂在嘴边上了。”他不屑地说,不为所动。

他对母亲的芥蒂也因曼君而加深,好端端的一家人,生生就成了这副样子,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从巴黎旅行回来,Y楼出了事故,直到今日,过去了八九个月了,时间并没有修复好他和她的温情脉脉。长久在夜里独处,他的失眠愈加严重,要靠烟和咖啡来度夜。

她在的时候,家里的烟和咖啡都很少会拿出来。在她眼中,这些都是不良嗜好,她是断然不许他有这些不利于身体的坏习惯。

有段时间,他安排集团里的部分员工学习国学,高薪请来国学讲师为员工们上课,他也会悄然坐在最后一排听听课。有一堂课,讲得非常有意思,和国学倒不是有很大关系,他听了之后,还特意回家同她说。

大概就是说男人在前半生的时候,是充当照顾女人的角色,一旦到了晚年,男人就会变得非常有依赖性,很懒惰,什么事都不想去做。这时候女人,不,是老太太了,就会充当老伴的依靠。所以,你看走在街上,经常是老太太牵着老头走,在菜市场,也是老头提着篮子站在一旁,老太太精神奕奕买菜讨价还价。也就是说,我们的前大半生,是男人在照顾女人,而到了晚年,是女人在牵着男人的手走下去。

那时他讲给她听,从她背后揽着她,在她耳边低语:“以后,咱们老了,你要牵着我的手,不要把我弄丢了,你要保护我、宠我,就像年轻的时候,我对你这样。”接着他又故作惋惜地说,“不过男人寿命通常都比女人短很多,就不知我们能不能一起活到七老八十了。”

她在他怀中回转身,用手捏着他的鼻尖说:“所以你以后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喝咖啡,就算实在是很想,也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得到我的许可之后。因为你要做我很长寿的疼先生,要一起活到耄耋之年,一起终老。你看,到那个时候,我身边的老太太都没有老伴,就我有老伴,你说我是不是特幸福。”

“你好邪恶——”他俯身啄吻她。

“本来就是啊!”她大声笑闹着在他怀中转圈。

这一幕幕,恍如发生在昨日。

如今,他喝再多的咖啡,抽再多包烟,做再多伤害自己的事,她也不会说一声了,就好像曾经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形同陌路。

小漫画,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他怎会知晓,怎会看到,同样失眠难安的,不只是他一人。

曼君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从前,她对黑夜、幽闭的空间有着莫大的恐惧,离开他之后,她开始努力习惯独自面对这些事物。

她曾在纸上写过最害怕的三件事:失去他、黑暗、封闭空间。

她连第一害怕的事,都经历了,其余两个,也就麻木了。人痛到一定的程度,就会浑然不觉。她何尝不是在反思自己,这八九个月里,是哪里酿成了大错,使他们走到了这个地步。

——此生能够始终和你一起生活,用一辈子的温柔奉陪到底,属三生有幸。而我这三生三世,只要同你走过一生一世,其余两生,就算孤独终老,亦是甘愿。

这句她写给他的情话,曾是她对他所有的仰望。

她离开的半年,本以为还会有回头的余地,在她甘愿隐忍等待的这段时日里,他的身边悄然出没的年轻女子,竟是她的徒弟。以前她对何喜嘉百般呵护时,江照愿就嘲讽说:当心教会了徒弟,师父没饭吃。

她哪曾想到,江照愿竟一语成谶。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怎能相信。如雷轰顶一般,到底是他在报复她,还是他真的移情别恋了。

想到眼下最实际的问题,她工作的话,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两个孩子,尽管黎回已经上了幼稚园,可是黎声还太小,托管给他人,怎能够放心。也许,暂时把孩子放在他那边,对孩子而言会更好。等等吧,等稍微大些的时候,再把孩子接回自己的身边。

新官上任三把火,曼君当文略律师事务所主任的第一天,带着十足的干劲。她身着白色蝙蝠袖衬衣、紫色及膝苞裙、七寸的高跟鞋、长发齐肩,干练中不失温婉。她顺利接手上任主任遗留的工作计划,忙碌得一整天都没有休息会儿。

要准备谈到一个新的重大Case,好几家律师事务所都在竞争,还要面试律师助理和主任秘书,她要亲自进行最后一轮面试。安排好一周的时间规划,才能有条不紊。这是她的职业习惯。

直到下班时间,她才晃了晃肩关节,环顾这气派优雅的办公室环境。想着自己绕了这么远的路,难道真的就得到了这个位置吗?

窗外高大的树木渐渐萧条,一晃,都是十月份了,初秋的季节。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远处路灯下三三两两并肩行走的情侣,苦涩地低下头,看着没有动静的手机,久久沉默。

走出大楼,要过马路绕很远的路去停车场取车,是律师事务所专门给她配的车,虽然算是和他在一起之后开得最便宜的一款车了,可那又怎样,至少要比挤地铁强得多,这已是较高的待遇了。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地租在大厦的九楼,大厦楼下以及附近的停车位都相当紧张,她也只有将车停很远。

背着包走在路上,有两个年幼行乞的孩子,衣衫褴褛,大一点的男孩像是哥哥,紧紧搂着妹妹,对她诉说父母都在车祸中去世了,家里的房子被叔叔伯伯霸占,连父母的死亡赔偿金都一并占去。留下他们兄妹两孤苦无依,只能四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