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隽番外 世间的颜色(1 / 2)

十二月的时候,霖市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洒洒的,就像细细的羽绒飞扬在夜空。

这是许诩婚后的第三年,孩子已经四岁,而许隽也已三十二岁。

男人最黄金的年龄,他依旧单身。事业如日中天。

这一晚原本极其寻常。他和几个朋友到夜总会happy,等大伙儿都搂着女人跳舞时,他望着身旁那些精致中有些妖冶的年轻女孩,却有些意兴阑珊,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许隽含着烟站在包间外幽长的廊道里,望着夜色雪光,心情波澜不惊。

也许是二十四孝舅舅当太久,又或者是许诩“正经找个女人结婚”的郑重劝告起了作用……许隽的俊颜慢慢浮现出了笑意,他现在还真没瞎玩的兴致了。

只是结婚啊……

未来妻子的轮廓,还没什么概念。

爱情久违太多年了,他已经不记得爱情到底该是怎么样的滋味和感觉。

此时雪已停了,月亮从薄薄的云层后冒出来,清辉遍洒莹白雪地。许隽站了一会儿,刚想进屋,就听到转角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在一片杂乱的男声中,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欠的钱,我来替他还。是他不懂事,请你们见谅。”

那声音清澈动听,偏偏又温和无比,就像一股甘甜的水,慢慢浸过人心。

许隽忍不住走了过去——这么好的声音,一般长相都令人不敢恭维。但他还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美的声音。

这就是许隽第一次见到穆瞳的情形。

冬夜、雪地,城中出了名夜夜笙歌的销魂窝。他是西装革履的金主,与周遭所有的纸醉金迷、放浪形骸的人并无不同。而她牵着一个年轻男孩的手,站在几名夜总会保安的包围中。她穿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素净如雪的一张脸,眼睛极大,瞳仁极黑,安安静静地看着众人。

格格不入。

她就像个清纯温婉的邻家女孩,与这奢靡浮躁的一切格格不入。

跟她一起的男孩长得也很清秀,只是神色愤怒而执拗。相比起来,她显得平静很多。保安们则神色各异,有的不屑,有的犹豫,还有的流露出同情。但男人的目光触及她的容颜时,多少都有些迟滞。不是说她多美,而是太干净,干净得让人心头有些发懵。

许隽当然没有懵,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

以他的经验,长得这么纯的女孩,要么是真纯,要么就是妖精。

不过现下这世界,妖精早就比天使多了。

就在这时,女人抬头,朝他这边望了一眼。

许隽毫不在意,颀长的身体靠在一根廊柱上,似笑非笑地也看着她。其实他站在阴暗处,隔得又有十多米远,女人应该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的目光倒让许隽有些讶异。

还真……淡漠啊。漆黑如墨的眸子平平静静地扫过来,又平平静静地移开,同他脚边的雪一样,透着股清冽的气息。

没多久,许隽就听明白来龙去脉。

原来她跟男孩是姐弟,弟弟在上大学,跑到夜总会来打工,干了四个月,现在想走。夜总会让他按照合同赔偿一笔违约金。

其实按照新劳动法,违约金什么的早就是不合理的存在了。但在这种地方,你跟谁谈劳动法?而且看着男孩俊秀的容颜、高大的身姿,许隽多少也能猜出七七八八——许是碰到了什么龌龊事,男孩想走,但夜总会不想放。违约金之类的,多半只是个借口。

保安头子不太客气地说:“你说你分期偿还违约金,有什么凭证?”

女孩答:“我开了一家书店,收入稳定。以后每月偿还,一年就能还清。欠条我写好了。他现在不愿意留在这裏上班,也不可能强迫对不对?而且这笔钱我们愿意支付……”

许隽又看眼女孩,沉沉静静的样子,不卑不亢。

这时保安头子似乎也犹豫了,对她说:“你等等。”往回走了几步,这才看到站在廊道里的许隽。

“许总?”保安头子的神色和声音立刻变得恭敬殷勤,“您有事?”

许隽摇头:“没事,出来透透气。”

保安头子又寒暄几句,这才拿出对讲机,走到一边,刚要跟上级汇报,一旁的许隽似乎不经意地笑着说:“我跟你们经理说两句。”

许隽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终究是警察家属,经常被许诩耳提面命:“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应当比普通人更重。”所以,在不损伤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他倒是经常帮人。

此时的许氏企业在霖市举足轻重,他的一句话,对小小夜总会经理而言,当然很有分量。讲句话就能帮一对看似正值艰辛的姐弟,何乐而不为?何况女孩还是难得一见的清纯美女,这么赏心悦目。

保安队长得了明确指示,还得了他给的一盒好烟,屁颠屁颠地去宣布结果了。许隽站在原地不动。许是想向他邀功,保安头子的声音格外响亮:“刚刚经理说了,你们姐弟也不容易,我们原来也是想留下人才。既然不愿意,大家好聚好散。违约金也不用了,就赔给公司一个月工资吧。”

话一出口,保安们都是一愣。那男孩也有点没反应过来:“就一个月工资?”女孩却很沉静,点点头:“谢谢你,非常感谢。”吩咐男孩:“你现在就拿我的卡去取钱。”

几个保安跟男孩去拿钱了,许隽见事情解决,转身刚想走,忽然听到女孩扬声喊道:“您……请等一下。”

许隽脚步一顿,隔着数米远,转身看着她。

女孩还是用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安静温和地望着他,雪白的脸庞,染上淡淡的微笑:“谢谢你。”

许隽一怔,笑了。

刚刚他跟夜总会经理讲话时,离他们很远。按理说她不可能听到,刚才保安队长在他的授意下,也没有点破这一点。

她却猜到了,这份察言观色的能力,还真是通透。

许隽也不说话,只摆了摆手,迈开长腿就走了。

这一段邂逅,对许隽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很快他就将这对姐弟抛之脑后。

生活照旧,工作照旧,他过得繁忙而孤独。

偶尔雪夜独坐,也会想起女孩那对澄澈的眼睛,宛如星光坠入暗河,寂寂动人。

世间绝色千万种,他可以远远欣赏,却不知如何再次情动。

再次遇到她,已经是一个月后。

深冬的午后,许诩约他到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这据说是全市最好最地道的咖啡厅,开在使馆区边上,随便拉一个服务生过来,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跟外国客人对答如流。

季白去省厅开会了,孩子上幼儿园小班了。兄妹俩打算喝了咖啡,就去接小宝贝。刚坐了一会儿,许隽就见吧台后站着个有点眼熟的男孩。

是穆晨,许隽记得他的名字,穆瞳的弟弟。他也看到了许隽,年轻的脸庞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端起两块精致小蛋糕,朝他们走来。

“许先生,没想到能再次碰到你。”穆晨腼腆地笑了,“我叫穆晨,你还记得吗?那天的事,我姐后来都跟我讲了。谢谢你。”

许隽是本市知名人士,频频登上财经杂志封面,男孩认出他也不足为奇。他只是笑笑:“这裏不错,好好干。”

穆晨点头,放下蛋糕:“我请你们吃。”

许隽也不推辞,笑着说谢谢。许诩抬眸扫了他们两人一眼,并不问其中究竟,只礼貌地也说谢谢。

穆晨不敢多打扰,转身刚要走,就听到门口传来清脆的风铃声,他抬头望去,吐吐舌头:“我姐来视察我新工作的环境了。”然后就快步迎了上去。

许隽和许诩同时看过去。

穆瞳今天穿着件暗红色的外套,系一条白色围巾,脸上戴着副墨镜,润白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穆晨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姐弟俩脸上都带着笑意,低头轻语。过了一会儿,穆瞳摘掉墨镜,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许隽对上她清冷幽黑得仿佛冒着雪气的眼睛,心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舒服,又有点不太舒服——许是这些年他被众星捧月惯了,这女人看他的目光却太过于平静。

他往椅背一靠,身体舒展开,抄手看着穆瞳姐弟走近。尽管神情平淡,可那修长双眼微微眯起,就生出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一旁的许诩放下咖啡勺,捧着下巴盯着他:“怎么?你对他姐姐有兴趣?”

“瞎说什么?没兴趣。”

许诩慢悠悠地说:“没兴趣你摆出这么富有侵略性的姿态?”

许隽斜了她一眼,没说话。

穆瞳刚走到桌旁,穆晨就被其他服务生叫走了。她似也不以为意,微笑朝许隽两人点头。

“许先生,我只是想再次感谢你。”她那白皙的脸红潮一直未褪,“不多打扰了。”

许隽抬眸看她一眼,笑笑:“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你弟弟到这个地方打工不错,以后别让他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穆瞳垂下眼,答:“嗯,我懂的。”她眼中的笑意更深,因为眼睛太漂亮,笑起来就像波光湛湛的湖面,叫人眼前一亮。

许隽:“坐下一块喝杯咖啡?”

“不用了。谢谢你。”

这时穆晨走了过来,又寒暄几句,然后将姐姐送出了店门。许隽一直望着他们走远,沉思片刻,把那天出手帮他们姐弟的事跟许诩说了,然后话锋一转:“这女孩挺机灵,气质又好。你说我挖她到公司做助理怎么样?”

许隽说这话,还真没什么私心。要知道一个机灵通透、长相还好的女孩,的确算是人才。而他原本有个花枝招展的女强人助理,但快生孩子了,要休半年假,他手头正缺人。穆瞳气质独特,如果今后考核过能力能够胜任,他当然求之不得。在高端商务交往中,有这样一个助理,那些企业老总们对她讲话,都要轻柔三分。

本来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很少关注他工作上事的许诩,闻言却摇头:“不行,她不合适。”

许隽有点意外,淡笑:“怎么?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分析出她的能力不行?”

“不是。”许诩答得很快,“她气质沉稳,进退有度。而且按你说的那天的事,她也许是个能担事的人。你也说了,她自己经营了一家书店,我刚才上网查了一下,那家书店虽然不大,口碑很好,说明她经营管理能力也很出色。但是……”

随着许诩语气转换,许隽心头忽的微微一紧,就听妹妹说:“她是个盲人,所以当不了你的助理。”

许隽一下子愣住了。

许诩继续说:“她的神态跟普通人没有不同,眼睛也挺有神采,你没分辨出来很正常。不过她十指指尖都有茧,什么人会经常用到指尖呢?另外她右手虎口掌心也有茧。

“另外,穆晨全程牵着她的手走过来,还一直跟她说话。你看咱俩见面的时候会这样吗?因为她第一次到这裏,穆晨在给她引路。而且她跟我们讲话时,明显每一句都有停顿,我猜她是习惯性地在听声音。

“我刚才也上网查了,网友点评她的书店,也说可惜美女老板是个盲人。”

许隽这才有点震撼了。

原来这个女人,一直看不见他。

穆瞳自小丧父,母亲将她和弟弟拉扯大。所以她的性格也颇像母亲,坚强、独立、安静。八岁的时候,她得了场大病,病愈后双目失明。母亲和五岁的弟弟抱着她号啕大哭,她轻声安慰他们说不要紧,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而她的确践行了自己的诺言,活得完全不输普通人。

遇到许隽时,正好是她最艰难的时候。母亲病重,她这几年开书店好不容易攒下的一小笔钱,打水漂似的往里扔。弟弟想要帮衬家里,却在夜总会惹上麻烦。所以许隽的举手之劳,于她却是雪中送炭,铭记于心。

但她亦明白人生随缘,两次遇见后,她想这一生也许跟许隽不会有交集。谁知三天后的下午,弥漫草木清香的书店里,却迎来不速之客。

来人脚步轻盈,径直走向柜台后的她。旁边的服务员想要上前,那人轻声说:“不用管我,我找你们老板。”

穆瞳认得她的声音——那天跟许隽在一起的女孩。她立刻站起来:“你好。”

许诩在她跟前站定。

许氏兄妹虽然性格迥异,但有的时候看人的目光、喜好倒是出奇一致。譬如许诩今天因为路过这家书店,心念一动进来逛逛。但单单隻看着穆瞳干净如雪的容颜,就觉得心裏舒服。

“你好,我叫许诩。”她开门见山,朝穆瞳伸手。

穆瞳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只是离她的手还有一点距离。许诩手往前一移,主动握住。

穆瞳亲自陪许诩在书架间流连。许诩选了几本社会心理学方面的书,正沉吟间,穆瞳微笑说:“育儿有关的书在第五排,还有些国外枪械杂志,在最后的货架上。”

许诩一怔,侧眸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穆瞳笑容浅浅:“我鼻子很灵的。你身上有奶味儿,还有一点硝火味。”

晚上许诩回家后,把今天的经历告诉季白。季白搂着她的腰,头探进衣领:“有奶味儿?我仔细闻闻。”

过了好一阵,季白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她,但也承认即便以他灵敏的鼻子,也分辨不出这味道。许诩顶着满脖子被他“闻”出的红痕,捧着下巴叹息:“她的鼻子可真灵啊。要不是盲人,加入警队多好!”

季白也点头,虽然鉴证技术这些年突飞猛进,但“气味”这种东西,是无法精细收集鉴定的。

“但她要是没盲,鼻子也许就没这么灵了。”季白说,“世事就是这样。”

许诩和穆瞳很快成为了朋友。

不是说多亲近,两人都是沉静性格。但有的时候,默契和友谊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和交流,就会悄然滋生建立。许诩本就喜欢读书,穆瞳店里会有些稀奇古怪、网上买不到的书,她索性在她那里办了张会员卡,每周末都过去阅读。

穆瞳也很喜欢许诩的性格,直接、坦诚、我行我素。她看书看得专注时,会冷着脸对店里想要跟她闲聊的小姑娘说:“不要吵我。”把小姑娘委屈得不行;但是店里有什么事,譬如忙不过来,哪个店员临时有事要走开,她会双手插裤兜走到吧台后:“我来帮忙。”久而久之,店里的几个姑娘都对这位面冷心热的女警,又敬畏又喜欢。

她们还找到一个共同爱好。有一次,一个年轻女店员,看着频频光顾的一名男顾客走远,面带娇羞地嘀咕:“这人是干什么的啊?”

一旁的许诩头也不抬:“他是小学教师,挺适合你的,想追就出手。”

穆瞳接口:“嗯,是二小的教师。”

众店员都是一愣,转头看着她俩。

许诩则放下书,看着穆瞳。而穆瞳安静的黑眸中,浮现澄湛的笑意。

许诩是观察出来的:公文包、走路姿势、头发上的粉笔灰、讲话的习惯……

穆瞳是闻出来的:墨水味儿、粉笔味儿,还有霖市二小门口大片大片薰衣草的香味。

不同的方式,同样的敏锐。

在那之后,两人偶尔兴致来了,就会有如此秘密切磋交锋。

“这人是公务员。”

“没错。”

“这个呢?”

“IT技术男。”

“这个我闻不出来。”

“理解你,电脑又没味道。”

许隽知道自家妹妹多了个闺中密友,已经是大半个月后。当他听许诩提到“穆瞳”这个名字时,脑海中条件反射地就浮现出她的眼睛。尽管事实就在眼前,但他每每想起穆瞳眼盲这件事,始终少了点真实感。

怎么说呢?

见过那双眼的美丽,见过她眼中璀璨胜过星光雪色的色彩。这么一双眼,怎么会看不见呢?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不会对许诩提,只懒洋洋地点评她这名难得的女性知己:“头回听说,女人之间,因为推理建立起友谊。妹妹,你还真是奇葩。”

许诩想了想,居然点头答:“说得也是,我的爱情是建立在推理基础上,友情也是。”

许隽大笑,摸着妹妹的头发,却没说出心中的另一个念头。

他曾经深爱的女人,成为妹妹唯一的女性好友;而现在,多年来头一回勾起他一丝念想的女人,又成了她的知己。这是不是缘分呢?

不过,那念想也只是一丝丝罢了,睡一觉起来,过些天不见,也许就淡了。

许隽偶尔也会去书店坐坐,这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有时是接许诩,有时候顺路去喝杯柠檬茶、买份报纸杂志。

对许隽的到来,穆瞳的态度依旧云淡风轻。可许隽老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一抬眸一蹙眉,那如盈盈水光般的黑眼,沉默而温和。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看不见。

两人偶尔交谈,而许隽点的茶水,从来不是普通店员打理,而是穆瞳亲手沏泡送上。这大概是为了感激他曾经的帮忙,但这与众不同的待遇,总引来店里其他顾客的侧目,倒叫许隽心头愉悦。

偶尔店员们订外卖时,穆瞳也会问一句:“许先生要不要?”这种普通外卖,许隽已经很多年没吃了,当然说不用。但翻看杂志时,不经意间抬头,见她跟几个店员坐在吧台后,捧着饭盒无声地吃,一口一口,斯文又缓慢,他忽然就有点饿了。他发觉她虽然看不见,吃饭却是很精细挑剔的,辣椒、葱段、姜末都被她仔仔细细挑到一边,她也不喜欢吃大块的肉,不喜欢吃猪肝,总是挑出来——猪肝是明目的,她不懂吗?原来她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沉稳老练,也会有小小的任性和孩子气。

这么无风无浪地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公司秘书笑着调侃他:“许总,大家都在猜您的神秘女朋友是谁呢?”

许隽意外:“女朋友?”

秘书:“是啊。”

“我最近没女朋友。”

秘书愣住了?没有?没有女朋友,一向浪子的许总怎么每周五都准时下班,一脸春风地开车离开?他桌上还多了好几本文艺畅销书,以他的性格,怎么会看这种卿卿我我的书?而且据秘书和助理们分析,书中都夹着精致书签,还有女人娟秀的字体,居然不是女朋友?

许诩儿子两周岁生日这天,许隽早早从公司下班,买了一个大大的玩具机器人,扛回许诩家。按下门铃,却是穆瞳牵着孩子的手来开门。他还没开口,她已经展颜而笑:“许先生你好。”

许隽把玩具丢给孩子,孩子笑着地拖着玩具蹒跚而行,他两人则并肩在后头往里走。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身上有气味?”许隽今天心情很好,声音中就带了笑意。

“嗯。”

“什么味儿?”许隽抬起手臂嗅嗅,“我洗得很干净啊。”

穆瞳被逗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是不好的味道。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环境相对是稳定的,所以沾染上的气味,也是不同的。”

许隽:“你还真跟我妹妹有一比啊,光靠鼻子就能成神探啊,身边人做什么都瞒不过你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前头去了,留下穆瞳一个人,微微一怔。

许隽跟外甥坐在地板上玩玩具,穆瞳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喝茶。季白和许诩还没回家,只有许父心血来潮,指挥保姆在厨房奋战。

许隽跟孩子玩了一会儿,就抬头看穆瞳一眼。

他刚才的话,多少有点喜怒难辨,也不是有意为之。他早不是毛头小伙子,可看着这姑娘明明眼盲,却比普通人更敏锐,谁要跟她好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她明明像蒲草一样脆弱,可又坚强得让人侧目。当然,他许隽是不会找一个盲人女朋友的,太麻烦……他的心情,莫名泛起一丝焦躁。

许诩回家的时候,就见儿子坐在地上玩得欢快,可哥哥和穆瞳都格外沉默,空气中似乎有种怪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