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夏边笑边探手与她勾肩搭背:“好吧。我胖,我胖,我们全家都胖。”其实苏嘉妮长得很漂亮,脸圆圆的虽然略有点婴儿肥,但配上大大圆圆的杏眼,粉粉|嫩嫩的唇,一脸可爱无辜的模样,十分的惹人怜爱。
苏嘉妮这才转怒为喜:“好吧,看在你诚心认错的分上,就原谅你这回吧!”
话音没落,黑面阎王就进来了,见了偌大的课堂才寥寥数人,本就没有表情的脸更是阴沉了几分,冷冷地扫了扫全场:“开始点名。不到的全部记旷课!”
据说,因那一堂逃课,很多同学在期末的时候都挂在了这一科。当然这是后话。
四十五分钟的一堂课结束后,苏嘉妮看了班级群,说是首富真的来了,揭幕仪式才刚刚开始,全校已陷入疯狂了。她死活拖着沈宁夏去新落成的大楼参加典礼。
沈宁夏眉头大皱,不肯去:“有什么好看的?人这么多。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热闹。”苏嘉妮拖着她的手,央求不已:“好宁夏,去吧,去吧。瞧一眼本城首富也好。平时只在报纸杂志电视上看到过。下次侃大山的时候,好歹也有资本说一句我见过本城首富啊!”
坐落于七岛大学医学院的“方沈慧宜知识研究中心”,是一幢十二层高的现代建筑,中心内设有国际最尖端的科技仪器,包括世界上最先进的仿真系统和高端屏幕录制系统。校方称,中心的落成使用,将会对七岛大学医学院的教学和科研产生巨大的推动作用。
大礼堂外横挂着一道大大的红幅:欢迎方黎明先生出席捐赠仪式。草坪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慕名而来的学生。
此时,台上的方黎明正在讲话,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传来:“众所周知,七岛大学是我的母校。我与我的前妻在这美丽的校园相识相知相爱,毕业后共同创办了方氏。后来,我们很幸运地生下了我们的女儿。在我女儿很小的时候,我和妻子曾很多次带她来过这所美丽的校园,跟她讲述父母间的故事……”
里三层外三层中间的人,苏嘉妮靠刷脸,拖着她,左一句“不好意思”右一句“借过”,终于挤到了颇为靠前的位置。
苏嘉妮啊一声惊呼,激动得语无伦次:“首富,首富啊……”但沈宁夏却低着头,毫不理睬她。
苏嘉妮兴致高昂,又指了指站立一旁玉树临风的杜维安:“你看,杜维安。他也真的来了。”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跟普通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沈宁夏没好气地说。
“这可是杜维安啊。美国××大学MBA高才生,现任方氏副总,在方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方氏集团的继承人之一。你看,这台下这么多美女,为何而来?还不是为了他。”苏嘉妮一口气说了大半天,却换来了沈宁夏冷冷的一句:“与我何干。”
苏嘉妮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半天是在白费口水,她恨恨地磨牙:“沈宁夏,我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友尽。再见!”话语还未落,苏嘉妮却低声惊呼,“沈宁夏,那个杜维安好像在看我们。”
沈宁夏翻了翻眼,十分无奈:“我肯定你眼花了。”苏嘉妮掐着她的手臂:“你看。你抬头看一下就知道了。”
杜维安真的在看她。只一眼,沈宁夏便确定了。因为她一抬头,便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了。
方黎明的声音如黑雾般,在耳边肆意弥漫:“我的女儿当年曾对我和妻子说过,长大后一定要来这所美丽的大学念书。三年前,她凭着自己的刻苦努力,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分子。我为她高兴,也为她骄傲。这些甜蜜的点滴过往,成就了我,成就了我的家庭,同时也成就了今日大家眼前这座美丽的大楼。随着以我妻子方沈慧宜命名的知识研究中心的开幕,这一刻我感到无比的高兴和光荣!”
方黎明的话本来就不时地被学生们热烈的掌声打断,他一说女儿在七岛大学,底下的学生更是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苏嘉妮亦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激动地再度掐着沈宁夏那条未受伤的手臂:“哇,不会吧!首富的女儿在我们中间?三年前进来的,今年不就是大四了吗!是我们这一届的学生啊!你猜会是谁呢?”可她一直未听到沈宁夏回答,她转过头,只见沈宁夏默默地垂着头,乌黑的中分长发柔顺地垂下,遮住了脸蛋。
苏嘉妮推了推她,继续兴奋地八卦:“宁夏,你觉得首富的女儿会是谁?我们这一届姓方的女生不多,莫非是艺术系那个系花方以娴?听说富豪家的女儿们大半会念艺术系,而且听说那个校花平时总是各种名牌……金融系也有可能,不过有没有姓方的女生啊,我的脑子一时间成糨糊了……”
好半晌,她才听见沈宁夏的声音轻飘飘地响了起来:“谁知道呢!学校里这么多学生,一半是女的,除了我们俩,谁都有可能。”苏嘉妮觉得甚有道理,点头附和:“这倒是的。”
沈宁夏忽道:“苏嘉妮,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家。下午你帮我请个假吧。”
苏嘉妮:“怎么了?”仔细瞧宁夏,果然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异常。
沈宁夏抚着腹部,苦笑不已:“今天大姨妈驾到了。你懂的!”
女生最厌烦这个了。苏嘉妮体贴地道:“那我送你回家吧。”沈宁夏:“不用了。下午还有课呢!你赶来赶去很麻烦。”苏嘉妮坚持,沈宁夏也就不反对了。
外婆不在,大约是跟孙婆婆去附近遛弯了。沈宁夏躺下后,苏嘉妮进了厨房,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传出了乒乒乓乓的一阵杂音。好一会儿,只听苏嘉妮扬声问:“宁夏,你们家有姜和红糖吗?我每次肚子疼,我妈都会给我煮老姜红糖水。”
沈宁夏起身,见她站在自家小小的厨房里头手忙脚乱翻瓶瓶罐罐的模样,只觉心头酸楚,感动不已。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居然要给她煮红糖水。一时间,心头满满的都是温柔的感激:“在右手边的橱柜里。”
苏嘉妮笑着赶她去休息:“乖啦乖啦,快去床上躺着吧。虽然本大小姐我啊,什么也不会做,但煮点红糖水,还是可以的。”
所谓朋友就是在你最困难、最需要的时候,在你身边陪伴你。这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对待!
苏嘉妮的那个笑容璀璨如烟花,从此之后便定格在了沈宁夏的心中,永不凋谢。
半晌,苏嘉妮回头,却见沈宁夏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不由得跺脚娇斥:“沈宁夏,你到底是有多不放心我啊!”沈宁夏失笑,这才转身回了卧室。
她没有告诉苏嘉妮,所以嘉妮不会知道,今天在捐赠台上侃侃而谈的那个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男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正是本城首富方黎明的女儿。
本城首富方黎明的女儿,这一身份,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按如今的流行语,她绝对算是投胎小能手了。然而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小人物,哪怕是马路清洁工。那样的话,杜芳华这个贪婪的女人就不会活生生地拆散了他们幸福的家庭。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位于七岛半山区的方家,此时灯火通明,钢琴声一阵阵悠扬地随风飘来。
黑色的钢琴前,坐了一个穿背带裤白衬衫的男孩子,十来岁的年纪,眉目如画,十分可爱。众人凝神静气地听着他的弹奏,一曲完毕,大家热烈地鼓掌。
方黎明欣慰不已:“睿睿,好棒。”杜芳华骄傲地拉着儿子的手,眼底一片湿润:“老师说他天赋不错,加上心思单纯,没有杂念,所以进步不比其他同学慢。”
那男孩子有着与年纪完全不符的幼稚,他给众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谢谢爸爸妈妈,谢谢姨夫姨妈,谢谢维安哥哥,谢谢维和哥哥。谢谢你们听我弹奏!”说罢,他蹦蹦跳跳地上前,拉着杜芳华的手撒娇,“妈妈,睿睿肚子饿饿,睿睿要吹蜡烛,睿睿要吃蛋糕。”
杜芳华迭声答应:“好,好。我们这就吹蜡烛、吃蛋糕。”睿睿开心地拍手欢呼:“太好了,太好了,有蛋糕吃了。”
一时间,众人围着他唱生日快乐歌,睿睿蹦蹦跳跳,快乐得像个小天使。
睿睿许了愿吹熄了蜡烛又抢着切蛋糕分给大家。他大口大口地吃下了一块蛋糕后,又抬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渴求地望着杜芳华:“妈妈,巧克力蛋糕好好吃,睿睿还要吃一块。”杜芳华不允:“蛋糕太甜了,多吃不消化。睿睿是个大人了,要乖要听话,不能调皮。”
睿睿嘟着嘴不依:“睿睿还要蛋糕,还要蛋糕。”方黎明素来疼爱这个孩子,便帮他说好话:“难得睿睿生日,他想吃就再给他吃一块。”杜芳华这才无奈答应:“好吧,看在你今天生日的分上。”
睿睿闻言,开心地拍手笑:“爸爸最好了,谢谢爸爸。”这弯弯的月牙眼,像极了一个人。方黎明一时怔住了。杜芳华假装吃醋:“哦,睿睿的意思是妈妈不好,是不是?”睿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妈妈调皮,睿睿没有这样说。睿睿觉得妈妈跟爸爸一样好。”
众人被他的童言童语逗得一阵大笑。杜芳华笑着亲自给儿子切了一块蛋糕:“吃吧。”睿睿快活地拿着小叉吃起来,浑然不顾吃了满嘴的巧克力。杜芳华抽了纸巾,在一旁细心地替他擦拭。
杜维和第一个递上了礼物:“睿睿,看,维和哥哥给你带了什么礼物?”睿睿一拆开,便兴奋地嚷嚷道:“哇,是我最想要的遥控飞机。我要去玩飞机……”杜芳华赶忙劝阻:“现在不行。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明天吧,明天到院子里玩,好不好?”睿睿看了看窗外,特别无奈失望,他怏怏不乐地答应下来:“好吧。”
杜维安把自己的礼物递给了他:“睿睿,看,维安哥哥送你的是什么?”一时间,众人把礼物纷纷送上,总算是成功地转移了睿睿的注意力。面对着一大堆自己想要的礼物,很快,睿睿又眉开眼笑起来。
众人陪着睿睿玩乐之际,方黎明则与杜维安进了书房。方黎明倒了杯红酒给杜维安,好半晌,才问:“你觉得夏夏会接受学校提供的奖学金去国外念设计吗?”杜维安:“方先生,你想听实话?”方黎明:“当然。”杜维安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不会。”
方黎明默然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的性子跟她妈妈一模一样。”说罢,方黎明陷入了沉默,又过了良久,方道,“那就按下一步来。她毕业了肯定会找珠宝设计方面的工作。叫唐一峰好好留意投简历的人。如果收不到简历,也要想尽办法让她来颐和。唉,是我亏欠了宁夏这个孩子啊!”
方黎明培养唐一峰多年,暗中创建了颐和珠宝,就是为了这一天准备的。杜维安自然也心知肚明,他应声:“方先生,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方黎明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红酒,转了话题:“跟盛世合作的事情,现在进展怎么样了?”杜维安汇报了一下情况,郑重地道:“下个礼拜,我去洛海一趟跟蒋正楠谈谈,如无问题,会尽快敲定下来的。”
方黎明:“这个合作案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蒋正楠,年纪不大,但却不简单。”杜维安点头:“我会的,方先生。我跟他接触了几次,我觉得他这个人重情重义,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方黎明点了点头:“维安,我相信你的眼光。做生意,合作之前,机关算尽各凭本事,合作之后,最要紧的便是要守信,要令合作双方双赢。这样子,大家才能合作长久。”杜维安:“方先生,我明白的。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是赚不完的。比尔·盖茨这么有钱,也没有把钱赚光。最重要的是怎么跟别人合作,赚世界上最多的钱。”
方黎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维安啊,要是我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就好了。”他顿了顿,语气低了下来,怅然道,“我老了,宁夏这么恨我,睿睿又还小。维和呢,能力是不错,但性子还需要好好打磨。方氏这么大的担子,真是辛苦你了。”
杜维安淡淡微笑:“方先生,你这么说,不会是想把这摊子扔给我,自己退休了吧?”方黎明只笑不语。
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门,很快的,有个头探了进来。是睿睿。他见到两人,皱着鼻子调皮微笑:“哦,爸爸,维安哥哥,你们调皮,你们不听妈妈的话,你们偷偷躲在这裏喝酒。”由于方黎明心脏不好,杜芳华一直禁止他饮酒。方黎明做了“嘘”的噤声表情:“秘密!不许告诉你妈哦。”
睿睿也跟着用手指搁在唇间做了一个“嘘”,偷笑道:“秘密!谁也不许说。”方黎明问:“找我们什么事啊?”
睿睿抓了抓头发,仿佛这才想起似的,不好意思地笑:“我差点忘记了。甜品好了,妈妈让我叫你们出去吃甜品。”
方黎明慈爱地拉着儿子的手:“好,我跟你维安哥哥谈完事就去。”
睿睿拉着他的手左右晃动,不肯依:“妈妈说甜品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要你们跟我一起出去吃。”方黎明宠溺地拍了拍他的手,无奈起身:“好,我们一起去吃。”
用完甜品后,杜芳华把杜维安拉到一边:“维安,曾家可是七岛的世家。静如要相貌有相貌,要学历有学历,条件这么好,你可别白白错过了。”
她见杜维安不吭声,便补了一句:“我们杜家现在什么都有了,就差你跟维和两门好婚事了。”
杜维安还是沉默。杜芳华素来了解这个侄子,叹气道:“你说说看,你倒是不中意静如什么?”
杜维安这才答:“她很好。”杜芳华:“前几日曾夫人约我喝茶,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暗示我听得懂。她们是中意你的。既然你觉得她好,为什么你不肯答应小姨跟她交往呢……”
说到这裏,杜芳华忽地停住了话语,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数秒:“莫非你有喜欢的人了?”
杜维安虽然对杜芳华摇头,但脑中却在同一瞬间划过了沈宁夏的脸。
杜维安每次开车路过沈宁夏家附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放缓速度,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背影。如今的她就像一只刺猬,让人不得近身。
如果自己换成是她的话会怎么样?杜维安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比她更加尖锐。
那么小而美好的一个人,被包围在爱的水晶塔里长大的小女孩,某天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完全颠覆了。这是成年人都难以承受的打击。
盛夏的阳光绚烂,街道上若有似无的每一缕微风仿佛都带了夏日特有的炽热味道。杜维安突然踩下了刹车,从他的视线望去,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老人,正拉着一个路人说话。虽然十几年没见了,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沈宁夏的外婆。
当年的她每年都会亲自送沈宁夏上山的。那位老人,总是会慈爱地对他微笑,总是会鼓励他:“维安,一定要好好念书。知识可以改变一切。”她会特地给他带一些参考书、漂亮得让同学们羡慕的书包纸笔。
那个老人懂他:“维安,外婆很喜欢你。一直觉得你非池中物,有朝一日一定会一飞冲天的。你一定要记住,要改变,要让家人过好日子,最重要的是自己好好努力,现在努力读书,以后努力工作,努力生活。”
“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一定会走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后来,也是这位老人,请求他不要再出现在宁夏面前。
可如今,眼前的这位老人已是满头灰白的头发,她佝偻着的身躯,呆呆滞滞的模样,再找不到当年一分睿智慈祥的影子。这一刻,杜维安才恍觉岁月之凌厉无情。那气质高华的老人,竟被时间这把刀削雕刻成了这般模样。
那个被拉住的路人显然有些惊怕,甩开了老人的手,如避瘟疫一般,急急地走开了。杜维安停下车,快步穿过马路,走向了老人。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外婆。”老人仿佛禁锢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未听见,依旧拖着一双廋如竹竿的腿踉跄着往前走。
杜维安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用双手为她圈出了一圈安全范围。他又唤了一声“外婆”。老人还是未对他有任何反应,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地呢喃:“慧宜,你们谁认识我们家慧宜?”
杜维安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不得已,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护着她。走了几步,老人又拉住了经过的一个女孩子:“请问……你知道我们家慧宜在哪里吗?”那女孩子明显是跟闺蜜一起逛街,被她这么一抓,惊惶地拼命摇头,挣扎着想从老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个人。”
慧宜,沈慧宜。这次杜维安听清楚了,他如受重击。一怔后,他上前搀扶着老人:“外婆,我知道慧宜在哪里。”老人浑浊不堪的眼睛霎时绽放出了一种光亮,她望着杜维安,缓缓地咧开嘴笑了:“你……你认识我们家慧宜……你知道她在哪里……”
外婆根本认不出他是谁了。老人的胸前有一挂牌,写着地址和联系方式。看样子,应该是得了老年痴呆症。
杜维安心裏划过一抹说不出的酸涩,他点头:“是的。外婆,我认识慧宜,我也认识宁夏。”老人相信了他的话,缓缓地松开了女孩子的手臂,欣喜地道:“真的吗……你认识夏夏,你认识慧宜……”
她开心地点头拍手:“好,好……你带我去找她……我好想……好想我们家慧宜……”
杜维安侧头低声跟那女孩子道了歉:“不好意思,老人她病了。真是万分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那女孩子揉着手臂,羞红着脸说了一句没事,便与闺蜜离开了。走了几步,那两人又回头看了杜维安几眼。
老人抓着杜维安的手,追问:“慧宜在哪里?我们慧宜在哪里?你快带我去找她。”杜维安尽量地安抚她:“好,好。外婆,来,我扶你上车。”
孙婆婆此时正在小区里四处寻找,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她看到有一辆车子停了下来,一个年轻陌生的男子将外婆搀扶出车外。
她大松一口气,忙上前帮忙:“阿香,你这跑去哪儿了啊?我刚从家里收了衣服回去就不见你了。真是要急死了……若是你有个万一,我怎么跟宁夏交代啊……”孙婆婆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最后才想起了身旁的杜维安,有些赫然,“哎呀,先生,我都把你给忘了。请问你怎么称呼?谢谢你把她送回来。”
杜维安欠了欠身:“我叫杜维安,您不用客气。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如今这年头,这么善良热心又有礼貌的年轻人可不多。孙婆婆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一细看,她心头不由得一震:这年轻人长得可真俊。
孙婆婆一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杜维安便怔住了。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一目了然,虽然干净整洁,但十分的老旧。
这些年,她与外婆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孙婆婆将外婆安顿在了小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才倒了水客气地招呼杜维安:“来,这位先生,你坐一下,喝口水。家里简陋得很,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请你别介意。”
杜维安见孙婆婆小口小口地喂老人喝水,便问道:“这位婆婆是怎么了?”孙婆婆叹了口气:“唉,命苦啊,得了这老年痴呆症。这两年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连她最宝贝的外孙女都快不认得了。”
杜维安心头一紧:“医生怎么说?”孙婆婆:“医生那边开了一些药,但都没啥作用。得了这种病啊,亿万家财也没用啊。更何况我们这些个穷人了。”
杜维安忽然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他的手指摩挲着透明的玻璃杯,良久才道:“婆婆难道没有其他家人吗?”
孙婆婆拧了毛巾一边给老人擦脸擦手,一边回他:“阿香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含辛茹苦地带大了一个女儿,十年前就去世了……唉,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苦你们年轻人是不知道的。唯一的亲人就是她外孙女。两人相依为命。不过啊,阿香她也算是有福气的,宁夏啊,又懂事又乖巧,将她里裡外外照顾得周周到到……”
外婆忽地抚摸着腹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嚷嚷道:“饿。我饿了。”孙婆婆:“好,我去给你煮碗面。”她去柜子里取出了一包饼干,递给了外婆,歉意万分地对杜维安道:“杜先生,你帮我看着她一会儿。我怕她一不小心,又不见人了。”
杜维安欠身道:“好。你去忙吧。”孙婆婆这才放心地转身进了厨房。
外婆吃了一口饼干,才咀嚼了数下,突然噗地一口吐了出来,发起了脾气:“不好吃……不好吃……”杜维安只是听说过这个病,并没有见过真实的病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安抚道:“好,不好吃就不吃了。外婆,你想吃什么?”
外婆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指着小餐桌上的果盆道:“我要吃水果。”
杜维安便取了一只橘子,剥了皮,掰了一瓣递给她。外婆接过后,胡乱塞进了嘴裏。才一咬,她又发了脾气,呸的一声吐在了杜维安身上:“苦死了。你要苦死我啊!”
杜维安愣住了。煮面的孙婆婆听到外头动静,忙过来哄住她:“好,不吃。我们不吃橘子。”她见了杜维安衣服上的橘子渣,歉意万分:“呀,杜先生,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啊。我给你擦掉,我给你擦掉。”
外婆像个小孩子般在一旁又跳又闹:“不吃橘子,我要吃面,我要吃面。”孙婆婆哄道:“好了,面好了。我这就去端出来。你乖乖坐着,别动。”外婆这才安静地坐下,听话地吃面。
孙婆婆又拧了湿毛巾,替杜维安擦拭。杜维安直说不碍事。他瞧了瞧时间,起身告辞:“婆婆,没事的,我穿了一天了,本来就要洗了。”孙婆婆感激不已:“杜先生,你真是个好人。今天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杜维安拖着腿,昏昏沉沉地下了楼。他的步伐是虚浮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团上一般,深浅不一。外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年,宁夏是如何熬过来的?
杜维安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沈宁夏从学校赶回家的时候,杜维安便在楼下的车子里。他望着车窗外神色焦急的沈宁夏,步履匆匆而过,一时只觉得心如刀绞。
沈宁夏进屋的时候,外婆因没有找到慧宜,心情依旧不好:“我要找慧宜……找慧宜。
“你们不让我找慧宜……
“你们都是坏人……坏人……”外婆像小孩子一般胡言乱语。
这就是得了老年痴呆症的外婆。谁也无法改变。以后,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但幸好,她快毕业了。日子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