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盘圆寂时拉着他的手说:“一北啊,你且记得,暗河得渡,但不是渡河,而是渡人”。
渡人,渡的又是何人,云盘未加明说便去了。
因尚年轻,这些年他一直似懂非懂的参悟着,也幻想有遭一日能遇到一个世外高人,将他点化的同时连带把暗河一并给化了。
如今时不待人,他终于等来了野婆婆,却没有面对她老人家的勇气,单是她那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便足以让他退避三舍,都怪我没有做好准备,他在心里默默说给自己听,然此刻也只有他自己可以听。
夜漫长,叶一北大师也不知伏地了多久,直到丛林里响起几声或近或远的狼叫,他好似听见远处海浪的涛声此起彼伏,寂夜里在牵引着他,莫非暗流深处有谁在对他丝丝召唤?
不能再伏下去了,若被这些他年辛辛苦苦圈起来的追随者得知,他这个大名鼎鼎的禅宗创始人、开拓者竟如此软弱无能……
捂脸,两行热泪,不行,禅一指断然不能葬送在我叶一北的手上,再说半夜见鬼总好比过白日见鬼,于是,他缓缓抬起了脸……
五月初五端阳节这天,落一站在寂寞顶上办了三件大事,一是,赶在清晨五点将师傅叶一北的骨灰随风洒下,师傅生前经常说,他并非寂寞城人,只是跟寂寞顶有缘,他把毕生的大部分经历奉献给了寂寞顶,灵魂留下,身子归家。
二是,在十二位同门师兄弟的见证下接任寂寞顶禅一指第二届掌门,世间万物皆幻皆秒,落一木然的看着前方层层堆积如山的云烟,一缕一缕挟着风聚而散,林间的葱郁被云层遮掩无法袒露生机笑颜,不到两年的时间接连历经两位前辈的离去,生或死,云一想,人生或许也是一种幻象。
第三件事到来时,月上了弦。
多年后,落一再回忆起依旧觉得那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远瞧见她眼里风云四起似有杀虐,坐定后又淡然成一幅烟霞。
那女人说她是特地前来哀吊叶一北大师的,是大师的一位儿时故友,他很纳闷,生平未曾听大师提起过他在这个城里还有故友,且大师从不乐意人们尊称他为大师,
“大师都是坏人”,当年叶一北大师教导他落一的话他依然记得,虽然这并未妨碍他们依旧“大师大师”的叫着,但落一想,若真是跟大师关系很好的故人,应该是晓得他的避讳的。
“大师,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小时候护着我,长大了帮衬我,只是我不争气总拖累他,当初是他带我来到这个寂寞城的,如今他先走一步,这个城,果真,好寂寞”。
女人说完寂寞,眼里的云烟果然在一瞬定格暗淡,落一记得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清脆带着些许沙哑,女人不看落一,只两眼茫茫望着前方,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流动的云,连同未被云烟全部掩盖的,翠色的树梢。
“大师,您说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神仙”?女子问完像已经使出了很大力气,长长沉下去一口气,落一知她所指,叶大师离去的地方在暗河边上,坊间传叶大师是被暗河里的野婆婆收走了,而野婆婆,落一确定她老人家一定不是神仙!
“施主,信则有,不信则无”,落一觉得他资历太浅,尤其是嘴笨,不善言辞,在同门师兄弟中是最没有资格担任掌门的一个,看来以后得多读书多背书了,他刚暗暗在心里给自己下了计划,突然又听的那女人坚定一声,
“有”,他当即惊愕的瞪大眼睛审视着那女人,一心怀疑。
那女人一字说完突然斜过身来直视云一的眼睛,目光坚定,“因为我就见过”。
落一十八岁的年华里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惊吓,因为他从那女子的眼里突然读到了一丝肃杀寒气,跟仙人毫不相关,妖怪还差不多,当年他不认为是错觉,不过既然现在已经继承师傅的大统他便不能跟师傅丢脸,于是,他继续问:
“请问施主,您何时见过”?
“不仅我见过,我女儿也见过”,女人又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眼里突然有了些挣扎,
“哦”,落一又疑惑了一下,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居然都有女儿了,“那令千金呢”?他顺口又问了一句,不过问完他直觉很后悔。
“都不在了”!
五月初五端阳节这天晚上,落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女人下山的,只知道他再次回到云顶时上弦的月已经挂到了云顶万年青的树梢上,
师傅,落一好似想要寻找什么一样,他拿着烛火一路奔到了卷宗室,师傅的家乡他以前说过,怎么给忘记了,
终于,在一排书架的最后角落,一个贴着叶一北纸签的桃木盒子里,他找到了答案连同一片薄薄的云锦,落一好奇的打开,眼前一道血红,四个歪歪扭扭的血色红字印在上面:
是毒药啊!
落一手一抖,云锦轻飘飘落地,面上光洁如雪,好似刚刚的一道鲜红也是个幻象。(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