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过得过于平静,因此更显得漫长。
许可住了下来。她看我无意做饭,还主动申请下厨。听她要买的食材,我就摇头:“罗勒、小茴香这些玩意儿我从来没见过,新鲜百合、适合做牛排的牛肉也不会有卖的,这种菜谱配齐材料外还得配工具。许姐姐,我们吃点青椒千张肉丝、番茄紫菜鸡蛋汤这样的大众菜好不好?”
她只好听从我的意见用现成的材料做菜。这位姐姐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但做起饭来却有模有样,只是坚决不肯用味精,主张少油少盐,炒出的菜味道过于清淡。好在我和周锐都是要求不高的人,他只要到时间有的吃,我只要不用自己动手做,就都会大力表扬端上桌的饭菜。张爷爷跟平常一样,不是望天放空,喃喃讲些没头没脑的话,就是打瞌睡,再不然就吵闹着要各种他不能吃的东西。我要么给他包饼干,要么给他冲一杯无糖麦片,他倒也能安静下来。
我处于一种无以名状的焦躁状态,周锐跟我讲话,我都懒得搭腔,时时盯着院门。可惜除了赵守恪的妈妈洪姨下班后跑来之外,再没其他人过来。
洪姨显然接到了儿子的电话,细细地询问许可的来历。我在一边盯着,十分意外地发现,许可对着我讲话有些天真,应付起洪姨这样自诩精明的中年妇女来却十分得体,态度客气,却又拉开足够的距离,让对方无法进一步刺探什么,跟和我对话时的表现完全不同。她并没有满足洪姨的好奇,可也足够让人感觉她不算来路不明心怀叵测的那一类人了。
第三天下午,爸爸终于回来了,推开院门乐呵呵地叫我:“小航,我带回来了新鲜羊腿,晚上可以给你做羊肉火锅。”
他一眼看到周锐和许可,怔住。周锐硬着头皮叫他:“何伯。”
我爸横他一眼,懒得理他,看向许可,许可一脸惊讶。显然,她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曾经是一个高个子,现在初现老态,身材略微发福,背部习惯性地略佝着,穿着不算合体的廉价黑色西装,戴鸭舌帽,配一双灰扑扑的黑皮鞋,一手拿个边角磨损的皮革包,另一手里拖着一只还滴着血水的编织袋,看上去和小镇上来来去去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与我顺口胡扯的那个精通琴棋书画兴趣高雅多才多艺的形象则实在相去甚远。
我顾不得说什么,冲过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袋子丢到地上,拉着他出门,一口气绕过一条街才站住。
他抚着胸口喘气:“我又不会打那浑小子,他自有他爹收拾,你着的什么急?”
“不关周锐的事。你跟我说实话,坐院子里的那个女的是不是我妈?”
他一惊,伸手要摸我额头:“你没发烧吧。”
我气冲冲格开他的手:“我问你,她到底是不是我妈?你可得放明白,你要是撒谎我看得出来的。”
“你这是着了什么魔,怎么会觉得那么年轻的女人是你妈?”
“她只是长得年轻而已,其实已经三十四岁了,十六岁生我也说得过去。”
他恼火地瞪着我:“你真是魔怔了,我跟你说了不要多想那件事,你偏不听。我告诉你,她绝对不可能是你妈,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她。”
我堵在心头已经两天的一口气泄掉,坐到路边台阶上,满嘴苦涩,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辛酸。
爸爸也坐下,叹气:“你何必听洪姨多嘴多舌,难道凭她酒后胡说的一句话,我就不是你爸爸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只是想知道……”
我打住。其实我想知道什么,连自己都不清楚,但爸爸明白我的意思。
“哪有看到一个女的就以为是妈的道理?”
“前天她无缘无故跑到我们家里说要租房子住,你想想看,我们这个破镇子有什么可玩的,我们家的房子又不是周家大塆那种明清老宅,值得住进去发思古幽情。最重要的是,她不停打听你,对你充满好奇。”
他皱眉:“你让她住进来了?”
“她出三千块一个月,我有理由拒绝吗?”
他笑:“都怀疑人家是你妈了,还好意思收人家钱。”
我恼羞成怒:“收钱是在起怀疑之前的事。”
“还好你没怀疑她是我在外面的相好找上门来闹了。”
就算满心烦恼,我也忍不住笑了:“拉倒吧,人家是城里人,年轻时髦漂亮,能看上你?你最多哄哄四邻八乡的寂寞师奶罢了。”
他并不生气,嘿嘿一笑,我意识到他只是想逗我开心,但我心裏的酸楚更加克制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他拿袖子替我擦,我不依,整张脸胡乱往他肩头上抹,他无可奈何:“好了好了,我只这一件充场面的西装好不好?”
“我再给你买一件。”
“口气这么大,你哪来的钱?”
“哼,我说了我刚赚了三千块啊。”
“来路不明的人怎么能随便放进家里住?”
“难道把钱退给她?”
“退了,请她去住旅店,有问题的钱还是不拿为好。”
“既然不是我妈,也不是你的相好,她的问题就是她的事了。看她的面相,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爸爸瞪我一眼:“你又来了,叫你学点正经的你过耳就忘,张爷爷讲的那些杂七杂八占卜相面的你倒是记得很牢。”
“好好好,不说面相,她瘦得不足一百斤,手无缚鸡之力的能够闹什么妖,大概就是感情出了问题的城里女人,随便找个地方躲躲。这钱不赚白不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