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确定,我只是决心再一次听凭情感驱使。我含泪看着她:“妈妈,您说过,没人能保证自己做的每个选择都对。但我会努力好好生活。”
“可可,别的事我可以不干涉,但婚姻这场赌注太大,我和你父亲不能看你草率行事。让我们见见这个人再说。”
我安排孙亚欧与家人一起吃饭,父亲一直冷着脸,而孙亚欧偏偏从来不是那种热切求表现求认同的人,这顿饭吃得接近冷场,父亲问到他的工作,他直言相告正在失业之中,父亲愕然,随即简直要推桌走人,幸好妈妈把他拉住。
过后,妈妈郑重跟我说:“他没什么不好,甚至暂时没有工作也不是最大问题。但他性格比较自我,未必会是一个好丈夫。”
“我知道。”
“跟一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生活在一起,会很辛苦。”
我声音更低一点:“我知道。”
她长久地看着我,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跟我父亲是怎么说的,我不得而知,总之父亲再没说什么。我就那样结婚了,只是简单地去民政局领取证书,然后搬去他在沈阳路的小公寓,没拍婚纱照,没摆酒席,没度蜜月——在亚欧的工作重上轨道之后,去新西兰算是他补偿给我的蜜月旅行。
后来亚欧的事业越来越成功,父亲对他也渐渐认同,坐到一起,倒还算聊得来。妈妈则始终保持着一向的周到礼数,没对我的婚姻再發表意见。直至她去世前的最后几天,我坐在她病床边发呆,她突然问我:“可可,你过得好吗?”
我愕然抬头看她,她面孔浮肿,眼神有些涣散,我不确定她神智是否清醒,握住她的手:“妈妈,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她长长叹息着,不再说什么。
现在看来,妈妈始终是不放心我的。
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当年我在她腹内,肯定也曾这样试探着伸展手足。她当时远离故乡、家人,在更为孤独的情况下感受我的到来,不知道我带给她的是什么样的惊吓。
为什么她不试着与何原平讲她已经怀孕,两人共同面对?
为什么她会为了自保将何原平置于那样的境地?
为什么她会留下我?她可曾在某个阶段感受到对我的爱?
为什么她选择沉默到最后,不给我任何关于身世的解释?
我凭什么确定我能独自做一个更好的母亲?
……
这不是一个个问题,更像一个个死结,没人给我答案,我无法释怀,放到一边,让它们自生自灭。想起亚欧说我留下孩子,是试图找到自己人生疑难的解答,我有深深的不安。有时我们无法面对内心真实的想法,会给出一个借口,我不希望被他言中,让这孩子替我承担如此重担。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放下?
我将手放到小腹上,试图感受从子宫传来的其他信息。
孩子大概已经安睡,可以不必感受到我心底的波澜。想到一个生命正在体内安全而宁静地生长,我有满足感。
然而,孤单到无人可以分享,再大的喜悦也生出几分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