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骚扰你吗？”

“时不时过来想要跟我过夫妻生活。我傻啊，都离婚了。他背着老太婆偷偷给我送花送项链，东西我照单全收，人我不要。”

“一场婚姻能改变一个人。”以前的于维维哪有这个心眼儿啊！

这时，好久没发来消息的Daniel点了一个抖动框。我比较讨厌别人抖动，就回抖了一个，说：“突然抖动会吓到人的。”

他很抱歉地说了好多句“Sorry”。

看他啰唆又讨厌，我发了一句“没关系，我下了，以后聊”，然后设置了在线对其隐身，和于维维继续胡侃。

于维维提到他们公司有一个到无锡工作的机会，领导有意派她去，她却不想去。

我一想，我们家在江阴，我满腹学问，在江阴这样的三线城市根本无用武之地，还是就近到无锡去找个工作。于维维一来，我正好有伴儿了，于是便忽悠她来。

回到家，因为要赶于维维约的稿子，我撺掇老妈拉了网线，这样生活便不再单调。有人来，我可以回一句“我要赶稿子，先回屋了”，然后一头扎进里屋。他们不走，我就不出来。

听说我回来了，高中同学燕姿来看我。她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嫁人了，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彼此的道路不同，话已经说不到一块儿了，只能拣共同的话题，说说那些几乎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老同学。

“魏雪当年多威风啊，是咱们班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你猜现在……”

我正准备表现出一脸疑惑外加一脸强烈求知欲的时候，她接着自己的话说：“离婚之后怀孕了，听说又要复婚，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在我们这个穷乡僻壤，嫁了人的妇女只有一项娱乐生活——嚼舌根，想不到跟我关系最好的燕姿也成了长舌妇。离婚之后怀孕又怎么了？未婚先孕瞒着家长做人流的小姑娘拉着手能绕地球好几圈了。

偏偏这些人眼神里总透出那股子“不要脸”的不屑和鄙夷，这让我更鄙夷。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是吗？”

燕姿又说：“刘晓洁当年结婚的时候都怀孕三个月了，结婚七个月孩子就生下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贴着我的耳朵，好像在向我透露多大的秘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打主意抢劫银行呢。而我并未表现得像她期待的那样求知若渴，只说：“现在好多人都这样了。”

据我了解，北方民风相对封建，对女人未婚先孕看得比出轨还严重，恨不得将其沉塘，永不超生；而越往南越宽厚，对未婚先孕看得很淡，流行“先上船后买票”的说法，很多农村男女没结婚，孩子都生俩了。

这时，燕姿表现出农村妇女的传统本色，嘴巴撅起来，表情不屑，说：“咱们那个时候风气还是很正的，有几家这样的？不过他们总归是结婚了，因为这个，女方还少要了两万彩礼呢！”

结婚前，女方家人会和男方家谈彩礼。我们那个年代，钱还不像现在这么贬值，给个一两万算不错了。给的钱越多，女方家的面子也挣得越厚。

可以想象，那个时候的刘晓洁在村里听了多少闲言碎语。据说他们夫妻现在过得非常幸福，老公每晚都会给她打洗脚水。这样的幸福更能引起几分嫉妒。

我怕燕姿再谈谁又未婚先孕了，谁又流产了，谁跟婆婆闹分家，谁跟老公闹离婚……于是转移话题问她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跟你比不了。两个孩子，天天操心，没啥追求了。”

考上大学后，我们还一直通信。她总让我介绍几本书给她读，我还给她寄过一套严歌苓的文集。后来她有了孩子，忙了，也不读了。互联网刚发展起来时，我们还发过邮件，后来慢慢断了联系，一年也不联系一次。

高中如此，大学大抵也只有几个还偶尔联系的朋友。

“还是你好，现在一点儿也不显老，等男朋友回来，婚礼举行了，再生个孩子，就什么都全了。”她一脸的羡慕。

我极讨厌别人说起朱叶生，可是所有人与我说话时，他都是必出场的男嘉宾。

燕姿的到来，让我看到了婚姻的可怕。那样的婚姻，不是我想要的。

本来我想见见老同学，可燕姿的到来彻底打消了我的想法，于是我更加宅，哪里也不去。

过了几日，我上QQ将整理出来的稿子发给于维维，看到Daniel发来的脱机信息：“最近还好吗？这几天有寒流，小心别感冒了。”

看他这么细心和关心，我心裏温暖了好多。

一时感觉对他的冷漠太不应该了。

于维维不在，我发了脱机文件，顺便更改了QQ签名：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以刘禹锡《竹枝词》的一句诗来表达我这些天在家所遇到的风言风语。

碎语流言，爱若晴天。多少爱情能经得起流言？我一个人尚抵挡不来，两个人不是更乱？怪不得有些爱情本来坚固，可一谈到结婚就崩。怪不得不是因为各地风俗，不是因为彩礼和房子，最终都是因为闲言碎语听多了，开始在意一些原本不在意的事情。

这让我想起采访售楼处关于买婚房小情侣的感情故事时，售楼经理说一天吹了两对，就因为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谁出多少钱。

听多了闲言碎语，爱怎能还会像晴天？

闲来无事，我打开邮箱，看着朱叶生曾经发来的邮件——从九年前开始，攒了很多很多。从“每天脑子里都是你的影子，不能专心做研究”，到“想起你就觉得心裏暖暖的”，再到后来的“天冷了加衣”，最后一直到绝情信“找个好人嫁了吧”，看得我心裏难受，便将刚刚更新的状态换成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已变”。这本是清朝词人纳兰容若一首词中的句子，最后一句原是“却道故人心易变”，我将“易”变成了“已”，表达我对这位已变心的负心男强烈的谴责和不满。

许久之后，有QQ头像在闪，点开，看到Daniel在问：“你在吗？是不是心情不好？”

因为心烦，看见他多管闲事更心烦，于是便说：“姐姐我心情好得很。”

他回了一个“OK”。

之后他再发信息，我偶尔回一句，不是“OK”就是“哦”，最后他终于打出一行文字，问我：“你怎么了？如果心情不好可以告诉我。”

“没事，感冒了。”

“你要多休息，多喝水，每天保证八杯水，少喝碳酸饮料，少吃红肉多吃白肉；如果在period可以多吃点儿牛肉，补充流失的铁质和营养。”

我想说，我跟你很熟吗？连“大姨妈”的事都管，还真敢说！我回复他一个流汗的表情图，说了句“我无肉不欢，不喝碳酸饮料会死人”。他又是闷着说了句“OK”。真是一个闷葫芦！我说了句拜拜，连道别的机会都没给他，迅速下线了。

晚上陪老妈看电视，正在热播的《如意》，只看几个主演就知道是民国戏。老妈看得很起劲，一直为如意担心。我笑她“看三国替古人流泪”，都是演戏，何必那么当真。老妈却说：“这孩子多不容易，谁看了不心疼？”我想，老妈如果有个儿子，她一定是个好婆婆。我跟老妈指指点点，说谁一脸坏相；谁一看就是来打酱油的，出来两场就死了；谁死心眼，把玉佩看得比命都值钱。

老妈听不懂了，我就说我去写稿子了，然后留老妈一个人感动得稀里哗啦。这电视剧，赚了不少老年人的泪水。

忽然听到电视里响起片尾曲：“是我错怪了你，迷雾遮住眼睛。落花瞬间虽然那么美丽，下一秒却不见踪影。是我错怪了你，乱世无力看风景，多情烟雨中聚散和分离，我把幸福留在原地。”

我一直对文字很敏感，对歌词、诗词、美文，包括电视剧的台词有时间都会琢磨琢磨。听到这首歌，聚散分离由不得我们，最后幸福是否还留在原地，只要你回头，是否就能找到？或者，我沿着你的方向，就能看到幸福的模样吗？

原以为可以这样相安无事地多过几日，不料老妈看到电视里说起留学，就又想到朱叶生，便催我去美国。坑爹的电视剧，能不能别让老太太上瘾啊？于是，我借口去美国找朱叶生，便背着行李，在老妈的目送下，坐上了回市区的车。一到市区，我便转了车到无锡。先逃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