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因为生气上火进了医院，医生开了些败火的药。看着老爸搀着老妈走过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眼睛湿湿的。婚姻，莫过如此，在老的时候有个人搀着你。尽管他们的女儿执拗不孝，但还有老伴儿在身边。记得小时候爸妈也经常吵架，甚至闹过离婚，最后还是共同度过了大半生。是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会犯错，所有的婚姻里吵架都是调剂？

作为女儿，看着父母相互搀扶着走在医院白色的走廊里，我多么希望时间不会催老容颜，父母能健健康康。擦了眼泪，我走上前，搀着妈妈另一边。

“豆子，别惹你妈生气了！”老爸言语沧桑。

“妈，我跟朱叶生结婚。”

老妈以为听错了，让我又说了一遍，惊讶地看着我。我点点头，就是父母的背影让我做出了这个决定。我在心裏默念：“Daniel，再见！”

老妈口气软下来，把我的手握在她粗糙长满老趼的手里，爱怜地摩挲，说：“妈是心疼你。一个女人的归宿就是家庭，妈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受苦。叶生不管做错过什么，毕竟他悔改了，你也等了他那么多年。衡量各方面条件，至少你嫁给他不会受委屈，妈也放心。”

我忍住没掉眼泪，点点头，说：“我想通了，嫁给朱叶生挺好。他人长得不错，有学历，有物质基础，有名气，还是我的初恋。”

爸也说：“男人总会犯点儿错误，但是以后如果他再敢犯错，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饶了他。”

老爸把我感动得哭了。对老妈一向恭敬有加，妇男一样的老爸对我说出这番话，就算嫁错，也值得了。

朱叶生听说我答应了婚事，一大早开着车过来，拿着一大束娇艳的玫瑰站在我面前。我却想起Daniel在城中公园捧着一束花，显眼地站在路中间，我走过去的时候满心欢喜。如今，即使虚荣心也不能让我找回当日的满心欢喜了。我接过花，放在客厅的花瓶里。他过来很自然地牵着我的手说：“豆子，我会好好对你，给你幸福的生活。”我微笑着，心裏并不喜悦。

放下吧，他自始至终不是你的。我劝自己。Daniel属于大洋彼岸，属于另一个半球。我们只是彼此的过客，谁也不会成为与对方相伴一生的那个人。我这样劝着自己，主动挽住朱叶生的胳膊，做出陌生的动作，头发贴着他的臂膀，轻声细语地说：“走吧。”

我们去看房子，他早已挑好几个户型和楼盘，让我选择。看到房子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有了“无根浮萍有了家”的感觉。或许，不止一个可靠的男人能给女人带来安全感，房子一样可以。只是，这栋房子与我关联太小，尽管它将来是我的婚房。

选好了房子，交了定金，他又载着我回了一趟母校。看着我们曾经住过的宿舍，那些熟悉的教室，我感慨万千。

晚上，父母听说房子首付要几十万，拿出了养老本十万块钱。

“我们不能要你们二老的钱。”朱叶生推辞。

“你们结婚，豆子没多少钱，这就算是豆子出的。怎么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两个人一起买房的。”老妈说。

我不想看着父母连养老钱也拿出来，让他们自己存着，但连一向明智的父亲都说要我收下。朱叶生走后，父母告诉我，《新婚姻法》出来了，婚前谁付的首付，房子就是谁的，所以不能让朱叶生一个人得了便宜，房产证上一定要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妈，您真英明。不过您还没女儿聪明，我觉得不如一分钱不出，这样就算离婚了，我净身出户也没损失，起码那些年房租也省了，还赚到了。”我把银行卡塞到老妈手里。

老妈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说：“那不行！你缺心眼儿，谁知道婚后会不会把钱都送出去。”

“没听过有其母必有其子吗？您老人家这么精明，我怎么会缺心眼儿？您还不如不出钱，再让他写上我的名字，那不是更赚到了？”

“咱不能干那种缺德的事，该怎样还得怎样！”

老妈就是这样，一辈子总在算小账。这就是我亲爱的妈，想着自己的时候也想着他人，不让自己吃亏，也从不占便宜。

交了房款，父母商量着怎么装修婚房。朱叶生看父母特别热情，便将装修的事交给了我爸妈，也把自己的二十万余款给了我父母。

虽然一直感慨朱叶生市侩了许多，但他把二十万给我父母的时候，让我觉得他依然爱着我。能嫁给一个自己曾经爱过，现在依然爱自己的男人，也足够了。

在父母的催促下，朱叶生带着我去民政局领证。父母一早就把户口簿、身份证给我准备好了，我还在睡梦中就被拉起来排队领证。

看着窗外的风景在后退，记忆飞速回放。过去的朱叶生，现在的朱叶生，还有我一个人等待爱情的时候走过的路，做过的傻事——像电影片段一样一一闪过。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来到了潮白河，看着沙土在风里旋转，一片迷旋。他问我来这儿干什么。我一直走，走到当初埋葬记忆的地方。

“这下面有宝藏。”

我开始扒开沙土挖，很大的一个盒子慢慢露出来。他帮我挖上来，我打开给他看。裏面全是和他有关的礼物，有他给我的情书，有他送我的饰品，有我曾经给他画的漫画，有我们一起制作的卡片……

“你还保存着？”

“嗯。”我应一声，仿佛又回到当初分手的时候，“那时候想扔了，又舍不得，就找了这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埋了起来。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不爱我了，你看着这些东西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和我当初一样舍不得。”

他握着我的手，眼里泛着泪光，对我说：“豆子，以前我对不起你，是我伤害了你，我不该……不该……”他吞吞吐吐，又说，“你放心，只要我们结婚，我一定会对你很好，不会再伤害你，不会再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我不知道为何，听到这句话，眼泪就流了下来。是觉得来得太晚，还是因为终于听到了承诺？他把我搂在怀里，我的头发贴着他的胸前，他抚摸着我的黑发，我竟然感到一丝孤独和害怕。

“我不想结婚。”我心裏有一个声音说。

“我必须结婚，也只能和朱叶生在一起。”我对自己说。

我们在城郊转了一天才回去，确切地说是我缠着他很晚才回去。回去的时候民政局已经关门了，我们只能再找时间领证。

接下来，父母每天都催我去领证，好像怕我嫁不出去似的。我每天出去逛一圈，然后回家对父母说朱叶生忙，没空；然后告诉朱叶生我忙，没空。正当我美滋滋地趴在网上和于维维聊天的时候，老妈过来一下子将电脑合上，眼露凶光，对我大喝一声：“你想气死你妈啊！”

然后我看到老爸和朱叶生站在后面，我立刻明白，我的鬼把戏穿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