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白家的枫丹路已是夏季光景,油菜花早已经谢了,山林一片绿色,幽静中可清晰听见翠鸟在枝头鸣叫。
住在这样优美环境里的人,其实大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为了维持这些享受,反而更得精明狡猾,一分一厘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灵素慢慢走在林荫下,时不时停下来看看风景。山里再是凉快,徒步走到白宅门口,也出了一层薄汗。她拭去了汗水,按响了门铃。
裏面很快有人回应:“请问找谁?”
灵素道:“我找白崇光先生。”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请进吧。”
灵素走进大宅里,不意外地看到白坤元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白坤元对她友善地笑:“高考结束了吧?考得如何?”
灵素淡淡说:“我是来找白崇光的。”
“崇光已经搬出去了。”白坤元想拉灵素坐下,灵素一动不动,他也只好站着。“那天争执过后,他回来收拾了东西就搬走了,我们也有阵子没见着他了。你找他什么事?”
灵素说:“我是来向他道歉的。”
白坤元笑,“为什么道歉?”
灵素抬起头看着他,“我一时不慎,做了错事,伤害了他的利益和感情,我当然要向他道歉。”
白坤元的笑脸终于隐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灵素,我们上去说话吧。”
灵素顺从地被他拉上楼,走进了琳琅的房间。
房间摆设还是老样子,家具依旧一尘不染,全然不似主人已经去世三年的样子。
灵素嗤笑,“怎么来这裏,这岂不是让你的良心更不安?”
白坤元声音不见起伏:“灵素,你在说什么啊?”
灵素直视他的眼睛,那双让她呼吸窒紧的深邃的眼睛。
“白坤元,琳琅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白坤元微皱着眉,“灵素,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话里有话。”
灵素说:“我历来浅眠,遗嘱公布前一夜却是睡得格外沉,连窗户开了都不知道。”
白坤元抿着唇。
灵素凄然一笑,“白坤元,我看过遗嘱的。那5%的股份,琳琅是决定给你兄长白崇光的。”
白坤元眼里闪动着的温柔渐渐褪去,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冷漠疏离。灵素看着,觉得刺痛,阵阵都疼在左胸里。
“你都知道了……”白坤元说。
灵素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却管不住嘴,心口四处撞击多日好不容易得发泄的感情汹涌地泻了出来。
“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不信我有异能,白崇光说的,来历不明,妖言惑众。我这人心术不正,专事欺蒙拐骗。我迷恋上了你,我成了瞎子,什么都看不到。那天我听到那遗嘱,觉得像死了一回,眼睛倒开始渐渐清明了。”
白坤元听到“迷恋”二字,眼神微微闪了一下。
灵素继续说:“白坤元,那天公布的遗嘱,是琳琅以前写的吧。因为即使没立遗嘱,她的遗产也依旧由她母亲继承,所以那遗嘱你捏在手里没公布用来以防万一。而我找到的那份,时间较后,前面那份就作废。所以你才急了,才要不惜一切找出来毁了。再不济也可以偷梁换柱。接近我是为了套话,派人去搜图书馆的也是你吧?”
灵素声音逐渐响亮,声声责问如刀剑射向白坤元。
白坤元转过身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灵素,你今天来同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他声音平等,话语却冰冷。灵素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忽然一笑,几分凄艳。
“我傻。我若多长一个心眼,若是有证据,我现在也不用在这裏丢人现眼了。白坤元,你心裏笑我不下百下吧?我就只是傻乎乎的一个小丫头。”
白坤元对她温柔地一笑,清朗怡华:“灵素,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也从来没有嘲弄你的意思。我说过,这都是白家内部的事。你是被牵连进来的,你很无辜。灵素,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你也就不要再操心了。再说崇光不会如你想象中那么可怜。”
灵素注视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白坤元,你真让琳琅伤心。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她也抵不过一纸遗书。”
曾经一定是深爱过的,他的爱让琳琅被束缚着无法投胎。琳琅惦记着遗嘱之事,于是被困在图书馆里三载。
可是人去茶凉,终于有爱转淡的一天。
契机是什么?灵素也不知道。白坤元也许忽然明白,故人长已矣,日子却还要往下过。
于是琳琅解脱了束缚,不辞而别。
白坤元背着光,脸上表情模糊,只有双眼闪着光。“灵素,你不了解。我得到的都是我应该得到的。”
“你父亲白老先生将那5%的股份给琳琅的时候,嘱托你和白崇光争斗起来,可用来挟制你,维持这个家不解散。”
白坤元似乎是笑了,“心早散了,维持一个空架子有什么用?他老人家眼里的儿子只有白崇光一个……”说着猛地闭上嘴。
灵素动了动身子,发觉又汗湿了一背,凉凉腻腻地贴着肌肤很不舒服。
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是那么的高傲和陌生,明明坐在前方几步之遥,却像是在千里之外的。
她呢喃道:“我的确是糊涂了。”
她转过身拧开门锁。她该走了。
童佩华就站在门外,漂亮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
怎么,难道出个白家,还得过关斩将?
灵素没看她,错过她往楼梯走。
童佩华突然出手一把将她抓住,出口不善:“沈小姐,你上门来勒索,就这么想走了?”
灵素一愣:“勒索?我何时勒索过什么人了?”
童佩华就像变了一个人,冰冷,敌视,充满仇恨。
她冷冷道:“刚才的话,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勒索是什么?”
灵素只觉得血液往脑门冲去:“童小姐,请你指控要有凭据。我如有半句勒索,天打雷霹。”
童佩华咄咄逼人:“这年头谁还信这个。总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才可以走。”
灵素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忍不住挣扎,“还要怎么说清楚?遗嘱的事……”
“什么遗嘱?”童佩华猛地打断她的话,“你冒充琳琅的朋友来募捐,诈骗钱财,还不知餍足,今日又上门来勒索!”
灵素呆住了。她从来没想到过人心可以这么险恶。她茫然道:“那钱……支票,我已经还了……”
“还了?我怎么从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