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倪坤赶到小岛时,那小岛已经沉没,只剩一块不到十丈方圆的小山尖,还浮在水面之上。
陆昔颜就站在那小山尖上,左脚踩着奄奄一息的司徒尚,肩扛石刀,仰望天穹,一副高手寂寞模样。
倪坤落到小山包上,一边收回沉到水里的锤子,一边问道:“干嘛呢你这是?怎不杀了他?”
“……”陆昔颜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看到我大获全胜,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想说么?”
她心说我专门在这儿摆造型等你过来,你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捧我两句吧?
然而倪坤听不到她的心声,反问:“我该说什么?此战大获全胜,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陆昔颜奇道:“我又该对你说什么?”
倪坤微微一笑:“从一开始,全场节奏,都在我掌控之中。事情发展,也一如我做出的计划,分毫不差。此战能胜,既是我运筹之功,亦是我力战之果。你难道不该恭贺我两句吗?”
“……”陆昔颜眼角微微抽搐,突然把手往他面前一摊:“你不是说做了几万字的计划书么?拿给我看!”
“这等大计,怎能落于文字?我写完计划书,记下之后,已经烧掉了。”倪坤从容不迫,含笑说道:“不过如果你想看,等下得闲,我可以默写出来给你看看。”
“你当我傻呢?默写?那当然一切都在你计划之中了!”陆昔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明明连一旦与极乐妖女有了肌肤之亲,就必然会被迷惑都不知道的!单是这一个意外,就足以打乱你此前所有的计划了!”
“然而这一点,其实也早在我意料之中。”
倪坤取出羽扇,悠然说道:“我倪坤素以智计着称,早年就有‘一步三计、算尽天机’的美誉。做计划时,早已将所有变量考虑在内。正因此,我才要故意把锤子丢在台下,以镇魔雷音,令蓝天成短暂清醒,借他之手,杀血神教地仙长老。
“要不是我,你早就跟蓝天成火并起来,教血神圣子等人坐收渔利了。另外,曹真也正是被我重创,所以才不敢留下。而重创曹真的手段,亦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杀手锏。如果没有这招杀手锏,我也不会轻易动手。”
陆昔颜嗤之以鼻:
“我承认,你随机应变、捕捉战机的敏锐直觉,着实非凡,几乎不在我之下。一发现蓝天成有被迷惑的迹象,就立刻暴起捶死虞子虚,并让我当众揭破曹真画皮,搅浑了这滩水,创造出后继的战机。但你要说这是你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切,牛都要被你吹上天了。”
倪坤羽扇轻摇,从容一笑:“凡人的智慧。”
见陆昔颜眼角连跳,赤瞳之中隐有凶光闪烁,倪坤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司徒尚是专门留给我的人头么?其实不必这样的,拿人头又没有赏金……”
话虽如此,他还是手起一锤,嘭地一声,就把陆昔颜脚下,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司徒尚给捶没了。
“……”
陆昔颜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这是个化身,我是打算留着它追踪司徒尚本尊的。”
“啊?”倪坤愕然:“我说怎么这么脆,原来是个化身……还好,还有一丝气息残留。”
赶紧一招“鬼神惊”,将那丝残留气息抓到手里,催动“天人合一”心法,记住了气息。之后只需再施展“神雷天劫”,便可依据这丝气息,追根溯源,探出司徒尚本尊所在。
至于血神圣子曹真,他的气息早被倪坤记下,且神箭之中,还吸纳了三千里血神海,正自消磨炼化。
除非有天仙级的存在亲自出手,帮曹真、司徒尚遮掩气息,或是得到类似“天尊面具”这样的宝物,否则曹真、司徒尚便难以摆脱倪坤的追溯。
“说起来,蓝天成究竟是怎么回事?”
倪坤道:“若说我的镇魔雷音彻底惊醒了他,可他为何要坐视血神教地仙长老杀戮蓝神宗仙人?若说没有惊醒他,可他明明连续三次失手,先后点杀两个血神教地仙长老,以及虚夜月的面首项英。最奇怪的是,他最后为何要抛下一切,带着虚夜月离开?”
陆昔颜轻哼一声:“你不是说,一切尽在你计划之中么?”
倪坤沉沉一叹,忧郁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算尽天机,算不尽人心。我已将所有的事情尽数算到,唯独没有算到蓝天成竟会带着虚夜月离开……唉,世间之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人世不如意,十之一二啊……”
“不是十之八九吗?”
“那是一般人。”
“……”陆昔颜感觉手有点痒,很想打他一顿。
然而倪坤一脸诚恳地拱手一揖,说道:“蓝天成究竟什么情况,还请太子殿下为我解惑。”
“嗤,算尽天机,算不尽人心……”
陆昔颜嗤笑一声,摆足了架子,这才缓缓说道:“蓝天成……应该是并没有被完全迷惑。他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一丝清醒,保留着对他一手创建的蓝神宗的一份感情。
“那一丝清醒,被你的镇魔雷音放大,所以他才会杀那两个血神教地仙长老。因为他们杀了不少蓝神宗仙人,侵犯了蓝天成‘生杀予夺’的大权,令蓝天成最为厌恶。至于杀项英,那就真的是出于男人的嫉妒和独占欲了。
“不过极乐魔功是无解的。倘若蓝天成已经正位天仙,那以虚夜月的修为,即使有肌肤之亲,也无法真正迷惑蓝天成。可惜,蓝天成毕竟只是半步天仙。只要还没有迈出那最后的半步,与真正的天仙,就还有着天壤之别。
“一方面,蓝天成开始对虚夜月沉迷,另一方面,又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基业被毁,清醒与迷茫冲突之下,他只能抛下一切,选择带着虚夜月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说到这裏,陆昔颜怅然一叹:
“蓝天成也算是一代枭雄,可惜,从他试图与虎谋皮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毁在虚夜月手里。他现在心裏还有着对天仙之道的向往,但虚夜月在他心中的比重,已然与天仙之道相当。而随着他跟虚夜月在一起的时间变长,虚夜月的份量,必将超过天仙之道……”
倪坤倒是没什么惆怅的。
蓝天成一生成功,自信太过,居然想从“万宝阁”获得助力,突破那卡了千年的最后半步瓶颈。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栽了,也无话可说,更轮不到别人替他惆怅。
陆昔颜最后凝视倪坤,语气郑重地强调:“总之一句话:不管极乐门妖女看着有多迷人,千万,千万,别馋她们身子。”
倪坤不以为然:“这话你不必对我说,我反正对那种女人不感兴趣。”
顿了顿,又道:“对了,既然蓝天成注定逃不过虚夜月的魔掌,那极乐魔女过段时日之后,岂不是要多一个半步天仙的打手?这对你可不是个好消息啊!”
“呵,蓝天成如果变得对虚夜月言听计从,那他对我就不会有威胁了。”
陆昔颜一脸地无所谓:
“被极乐魔功逐渐迷惑的过程,亦是一个此消彼涨的过程。虚夜月必须不断以极乐魔功迷惑他,以‘极乐世界’采补他,方能令蓝天成越发对她难以自拔,最后言听计从、生死不计。到了那个时候,虚夜月的修为上去了,蓝天成的境界则必然会跌落下来。
“当初极乐魔后叶寒仙,以巅峰地仙之身,迷惑那位天仙时,就是同样的过程。当那位天仙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可以为她残杀自己的亲传弟子时,那位天仙的实力,已经跌破了天仙境界,只得半步天仙修为。
“所以当蓝天成可以为虚夜月随口一句话,杀戮任何一个人时,蓝天成的修为,估计已经跌落至巅峰地仙。区区一个巅峰地仙,还奈何不了我。而那个时候的虚夜月,应该能晋升到巅峰地仙。不过我有天尊面具,她的极乐魔功也奈何不了我。”
两人说话时,蓝神宗众仙已将那两个散修地仙围殴打爆,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此时慢慢飞了回来,远远停在小岛之外,遥遥看着倪坤、陆昔颜。
踌躇一阵,蓝神本宗四位地仙中,修为最高的外务堂长老风连城越众而出,远远揖了一礼,说道:“杨长老、陆长老,不知二位……意欲何为?”
现在蓝天成走了,魔门也大败亏输,只有两人溜走。而蓝神宗虽然还剩下四位本宗地仙,一位客卿地仙,以及十几个人仙、半仙,可他们并没有信心,战胜倪坤、陆昔颜。
没见着那个血海铺满八千里天穹,脸大得可以覆盖岛屿,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灭杀在场所有蓝神宗仙人的血魔,都因忌惮倪坤、陆昔颜,而溜之大吉了么?
那样的狠角色都脚底抹油了,没了宗主的蓝神众仙,自然也不敢跟陆昔颜、倪坤冲突。
他们现在就想知道,这两位“客卿长老”,究竟想做什么。
“说起来,陆长老虽然气质嚣狂了一点,可还真是个大美人呐!”外务长老风连城上前询问时,后面的蓝神众仙中,有人暗自传音交流。
“原以为杨长老跟陆长老是那种怪人,没想到并不是。难怪杨长老要说什么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为陆长老,值啊!”
“陆长老美则美矣,但气场太强,一般仙家恐消受不起。杨长老的话……境界低了点,怕是镇不住她。”
众仙正自传音交流时,前方岛上的倪坤哈哈一笑:“众位不要担心,我二人对蓝神宗没有恶意!另外,我真名倪坤,字厚德,素有厚德载物的美名,绝非邪魔外道。”
众仙正松了口气,又听倪坤说道:“对了,我生平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参观宝库。不知蓝神宗的宝库在哪里?可否容我一观呐?”
“……”蓝神众仙面面相觑,好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