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还是自己的房间。江黎尝试着活动一下,左臂倏尔传来痛觉,好看的眉头登时拧紧。“别动。”房间里又有声音,江黎身子顿了下,慢慢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红颜走过来,打量他一眼,“看不出来啊,居然也是个麻烦的家伙。”江黎沉默一会,缓缓道:“是个意外。”红颜扯扯唇角,“是不是意外都与我无关,只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下次别那么拼命,这胳膊差点就保不住了。”“……谢谢。”红颜仍站他对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抬起头看了看她。“你身上那些符号是怎么回事?”江黎不过是抿了下唇,目光调开。红颜点头:“伤口不能碰水,必须要卧床休息,小月会送药过来,只要按时服用,保你四肢健全。”她收拾好东西出去,简兮跟许卓佳站在门口。“人怎么样?”简兮问。“死不了,就是有些小问题。”许卓佳的表情略显复杂,“会有后遗症?”红颜摇头,跟两人边往外走边说:“我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刀刻的奇怪符号,伤疤由暗到淡,由深到浅。看得出,应该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刻上些新的。”两个人都愣住,简兮去看许卓佳,后者立即反应过来:“你别看我啊!他是我特意请过来的,我总不能扒光了检查形体吧!”红颜又说:“这些符号我从来没见过,像似某个时期的古老文字?又像是某个民族的咒文?总之,这种专业的问题还是留给你们解决吧。”简兮应一声:“嗯,我知道了。”“行了,这里没我事了,我先回去了。”“谢了。”红颜离开,简兮缓缓道,“看来,我们对这位小江了解太少了。”许卓佳幽幽叹了声气:“唉,怪不得我看到他,就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更像是个说书的!”简兮瞥瞥她:“也不知道是谁,就迷他那身气质。”“这也是事实啊!”两个人推门进去,江黎已经坐在床边,扭头看看她们又收回视线。简兮来到对面,他脸色苍白得很,表情倒是十分平静。“我想,你应该有许多话要对我们说吧。”许卓佳站她身后,也是紧紧皱着眉头,“小江,你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吧?”江黎没有直接回复,简兮挑眉:“不知该怎么说?”点点头:“好,那我来问。你搬去霍宅,应该也不是偶然吧?阿忠的死,你也脱不了关系吧?”江黎始终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脸色映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小江,你倒是说话啊!”许卓佳有点着急:“此时此刻,是我们而不是其它人站在这里,你就该很清楚,我们并不想为难你,只是想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简兮接道:“你可以有秘密,但是有想过凉乃吗?你正在做的事,会不会连累到他?”江黎直到这时才缓缓抬眸看向她,口吻淡然得很:“你是在威胁我吗?”“只是想你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人,因为你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他又沉默了。许卓佳拧着眉头,倚在身后的墙壁上,目光不离江黎,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自责。不管怎么说,是她“引狼入室”。这时,他突然出声:“我是滇越村的人,准确点说,应该是笱澜族的后人。”对于这个结果,两人十分意外。简兮明明有让人查过他的背景,却与滇越村一点边都沾不上!许卓佳沉着声音:“为什么要接近我们?就是为了阿忠?”这才是她始终耿耿于怀的,让她像个傻瓜一样对他没有半点怀疑!江黎不答算是默认。许卓佳做了个深呼吸,拳头已经捏紧了,“所以,人也是你杀的?”她发誓,只要他点头,不管他是不是受了伤,保证一拳下去打歪他的下巴!江黎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书,从书里掉出一张照片来。他将照片递给两人,简兮接过,看到这张发黄的旧照片,至少也有二十几年了!她仔细地看,照片里有三个人,两位中年人看起来很像一对夫妇,旁边是个年轻男子,三人拘谨地站在山脚下,穿着朴素笑容灿烂,身后是座巍峨高山。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许卓佳指着照片右侧的年轻男子说:“这个人好像你!”简兮也眯起眼睛仔细看,越看越是像个厉害,“如果换身衣服再换个发型,应该是你无疑了。”江黎淡淡道:“我收到这张照片时,反应也跟你们一样。”简兮立即猜到这人的身份,抬头看他,“这是滇越村那位花六爷爷的儿子吧。”她从尚九那听说了江黎的身世,长得这么像,一定是他的生父无疑,也就是六爷爷的儿子大明。江黎敛下目光,淡淡道:“他是生我的人。”“还真是像得厉害!”再去看照片,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了,这张脸就是答案。许卓佳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被收养的?”“嗯。”他只是应了一声,继续道:“就像是冥冥之中受到的牵引,在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就不曾放弃过寻找家人,只是可惜一直没有结果。直至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只有这张照片,仅凭这张脸就是最重要的线索……后来,我查到了滇越村,听说了笱澜族……这种感觉就好像,不停在寻找身体缺失的那部分,找到了,也就完整了。”他说的这种感觉,令两人皆有些动容。他坐到沙发上,半眯着眼睛睨向窗外,外头黑漆漆的,偶尔能见些月色,亦是朦朦胧胧。简兮问:“之后,你去了滇越村?”“嗯,不抱任何目的,我只想去那个地方看一看。在我到达以后,刚好有一队人也直奔滇越村。他们人很多,这样浩浩荡荡地进山,不可能只是为了欣赏那千篇一律的山林美景。”许卓佳忙问:“你看到的那队人,不会刚好是红颜他们吧?”江黎却道:“不,是在他们之前的那批人。”简兮开口:“海神。”海神那些人,大概早他们两天左右抵达滇越村,所以,江黎碰到的一定是他们。“我悄悄进了村,村子里只有三户人家,花田跟金清家都被这些人住满了,于是,我在夜里敲开了最后一家的大门,令我意外的是……他们竟是照片上的那对夫妇,看到我时同样也愣了住,接着就扑了过来抱住我嚎啕大哭……我想,我应该是没找错,命运就是喜欢这种意外重逢的戏码。”简兮:“是六爷爷家?”“是。”他继续道:“尽管我没有跟他们相认,但他们还是很留我住在了他们家。其间,我听说了许多有关笱澜族的事,包括那个叫‘花暮招’的人。我也终于搞清楚了,海神那些人就是为了他的痋术秘籍而来。”江黎的表情极为平静,口吻也淡然得很,“两天后,我们目送着这些人进了山,六爷爷惋惜的说,这些人怕是凶多吉少,因为这座山藏着的东西,外人根本无法想象。”简兮跟许卓佳有听红颜和尚九说过,山里有长得比猫还大的老鼠、以及整座山上的蛇集体出动、还有智商超高的猴王……“其实,这并不奇怪。花暮招对自己的结局,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怎么可能让自己一辈子的心血被人轻易偷走呢?”“你对那本秘籍也有兴趣吧。”简兮问得直接,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盯紧阿忠。江黎的目光迎向她,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是。”许卓佳摇头失笑:“行啊小江,你藏得可真是够深的了!”简兮则问:“跟你身上刻的符文有关?”江黎的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幽暗,“那是唯一能救我的东西。”“可是后来,为什么又找上了阿忠?”“我发现,比起花暮招的手稿,阿忠身上的‘鬼爷’才是我真正需要的。”简兮蹙眉:“所以,你杀了阿忠就为了‘鬼爷’?”“不是。”江黎回眸看她,眼神略带清凛,“他不是我杀的。”简兮继续追问:“但你知道内情是不是?”我听到了笛声,直觉告诉我这个笛声一定有问题,而且,极有可能是你们设下的一个局!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房间。但是……”许卓佳追问:“但是什么?”他沉默几秒,道:“我的房间与他的正对,当时,我看到他的房门大开着,而他正准备自杀……我来不及多想,就要拉开门冲出去时,我听到了一阵笛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令我觉得昏昏欲睡,全身都变得十分放松,好像正在受它的牵引……”简兮跟许卓佳两人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现实中听到这样的事,真的会全身发毛!尤其就发生在身边!“待我清醒过来时,阿忠已经死了。”许卓佳:“这么说,你也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江黎点头。简兮望着他,“说说你身上那些奇怪的符文是怎么回事吧。”江黎吃力地点上一根烟,放到唇上叼着,缓缓垂下眼眸,窗外的黑夜太浓,他早已迷失在这一片漆黑当中。“因为我,我的养父母离了婚,我跟着养父生活,那些年,他从借酒浇愁到嗜酒成瘾,最后连工作也丢了。他渐渐变得心烦暴躁,他将一切过错都推给了我。他说他的人生原本很圆满,有幸福的家庭,有喜欢的工作……结果,所有这些都随着我的出现化为泡影。”许卓佳有些气不过:“这是什么屁话?根不正,怪苗歪!什么叫因为你离的婚?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他一个成年人解决不好,却将气撒到你一个孩子身上?怪不得落得这步田地!我告诉你,就算没有你,他们夫妻恐怕也未必会白头到老,他不过就是在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江黎口吻淡淡:“我不怪他,毕竟,连我的亲生父母都不要我了,我能活下来也是他的恩情,我我没资格怨他。”他又吸口烟,缓缓道:“有一次,他工作回来,看上去心情好的不得了。我有很久没有看到他那么开心了,我也跟着很高兴。晚上,他喝得醉醺醺的,怀里抱着块东西,好像石碑残块,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奇怪的符号,他嘴里一直说着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宝贝……接下来几天他一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研究那块东西,后来,他突然把我叫过去对我说,我的命是他给的,我必须要报答他。我浑浑噩噩地点头,当时想的是他只要他不抛弃我,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直到……看见他手中的刻刀,我才开始感到恐惧。”简兮跟许卓佳两人听得心情压抑,很难想象还是孩子的江黎,是怎样度过那段晦涩的日子。“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失望,为什么我还活着?我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而我养父只是简单地帮我处理一下,又开始拿着刻刀,在我身上刻下一刀又一刀……”许卓佳听不下去了,啐了口:“妈的!人渣!”简兮也直拧眉:“这种人比魔鬼还要可怕!”“终于有一天,他放下了刻刀,我以为我的痛苦就要结束。谁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许卓佳忙问:“那人渣又对你做了什么?”“他还跟以前一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我的身体却出现了不对劲,我时而畏寒时而畏热,身体里仿佛里有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一口一口,从内向往。我哭着跟他说我病了,他听后只是仔细询问我的症状然后记录下来,每天如此……直到我发了狂。”两人听罢倒吸一口气,简兮随即反应过来:“是因为你身上那些符号。”“嗯。”江黎应着,面无表情道:“我后来才知道,那块残碑是在J国出土的,上面刻着的是用来祭祀时的咒文,只是,至今都没人破译。我养父不知从哪听来的,刻在活人身上,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他就拿我当了实验品……起初,我只是隔几天才发作一次,发起狂来力量出奇的大,他必须要用铁链将我锁住才行。后来,铁链都不管用了就直接将我锁在笼子里,他则坐在对面,边观察边做记录。而我当时不过跟凉乃差不多大,无法控制自己,以至于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间隙越来越短……身上的符文好像活了过来,全都伸出触手撕扯着我的皮肉!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就明白了,除了自己没人会在意我的生死。”这样的遭遇,听得两人一时唏嘘,简兮小心翼翼地问:“后来你是怎样恢复的?”“恢复?”江黎扭头看她,自嘲地笑了笑:“情况只会更糟,我就像困兽,发狂时不停哀嚎,甚至自残……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找上门来,威胁他交出那块残碑,他怕我被人发现,于是,他不停对我电击……”“妈的!这还是人吗?”“小江!你告诉我,这人现在在哪,我替你收拾他去!”简兮跟许卓佳都要气死了,对一个孩子做出这么残忍的事,还能称之为“父亲”吗?简直就是魔鬼!江黎却是摇头,“不是他的错。”许卓佳吃惊不已,“我说小江你不是这么圣母心吧?不是他的错那是谁的?”“清醒的时候我的确也恨,直到后来我才发现,罪魁祸首其实是那块残碑。自从我身上多了这些咒文后,我便性情大变,跟他的情况如出一辙。”两个人都愣了住,简兮问:“这就像道士画符可以驱鬼避灾一样吗?”江黎冷静道:“区别是,一个向善,一个为恶。”“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江黎垂下眼睥,“我不知道我是怎样逃出笼子的,待我恢复过理智时,他已经倒在地上,胸口血肉模糊的一片,而我自己的双手,则被鲜血染红……”两人没有再说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江黎身上居然会发生这么残忍的事。“这么多年事,我去了很多地方,尝试过很多办法,想要解开这些符咒。结果却收效甚微,好在我已经学会了控制身体里的这股戾气。但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不过就是在自欺欺人,越是克制越是压抑,它早晚会爆发,对我来说那便是最后的结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临罢了。直到……”他顿了顿说:“我收到了那张照片,了解了痋术,知道了魍魉山。我知道,这个地方会是我的转机。”听罢,简兮缓缓开口:“寄给你照片的人,一定非常了解你。说不定,也与阿忠的死有关。”许卓佳盯着他的胳膊:“你还没告诉我们,这伤是怎么回事呢!”“被不认识的人袭击了。”他短短一句便打发了,看样子根本就不想告诉她们实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