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说客(1 / 2)

我见到钱四海的时候,他正在和一位朋友在胭脂湖垂钓,时近正午,天色仍然阴郁无比,空中飘着一层淡淡烟雨,眼前的景物一片蒙胧。

我踩着茵茵绿草向钱四海的方向走去,钱四海的衣饰一如往常的华美,紫色长袍外罩黑色防雨狐皮,腰间还束着一条金玉镶嵌的腰带,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庸俗的味道。他的那位朋友却显得朴素的多,身穿青色粗布长衫,脚踏黑色圆口布鞋,外披蓑衣,表面上看去就像一位寻常的渔翁。

两人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转移注意力,目光都专注的盯在湖面上。

钱四海胖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了!”细长的鱼竿猛然弯曲如弓,在他的不断牵动下一尾一尺余长的青鱼露出了水面,那青鱼试图脱开鱼鈎的羁绊,左冲右突将鱼线拉得笔直,湖面一时间被激起水花四溅。

他的那位朋友似乎未曾留意到身边的变化,一双深邃的眼眸仍旧盯在湖面之上,握住鱼竿的右手纹丝不动。我心中暗暗称奇,此人的这份耐力实在是超人一等。

鱼线在青鱼的激烈挣扎下终于被扯断,随着钱四海一声失落的大叫,青鱼带着鱼鈎沉入了湖底,他肥胖的大脚重重在地上顿了两下,这才放下鱼竿笑眯眯转过脸来,向我道:“原来是平王殿下。”

我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那青衣人的鱼竿也弯曲了起来,我和钱四海暂时停住了对话,专心看他钓鱼。青衣人不慌不忙,鱼线收放自如,只用了盏茶功夫,一尾长约三尺的青鱼被他成功的牵上岸来。

钱四海羡慕的说道:“管兄钓技高超,小弟自愧不如。”

那名青衣人淡然一笑,把鱼鳃用草绳栓了,向钱四海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向往常一样急功近利毫无耐心!”听他说话的口气俨然向教训一个晚辈,不知此人到底是何等身份?

钱四海却显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喊来远处的仆人,把青鱼拿走。

和那位青衣人洗了手,来到我的面前,他首先向青衣人介绍道:“这位是皇后刚收的义子康国的平王殿下。”然后又向我道:“这位是我的好友齐国的管舒衡管先生!”

我心中大吃一惊,管舒衡的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他是天下间资产最为雄厚的四名富商之一,天下间有南管北韩西潘东田之称,分别是齐国管舒衡;康国韩百寿;晋国潘渡和秦国田循。这四人掌握了八国经济的命脉,无怪乎钱四海对他表现的如此恭敬。

管舒衡笑道:“原来是大康的平王,管某早就听四海兄夸你是个少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我脸上微微一热,钱四海和我最深的一次接触便是在万花楼的荒唐一晚,这种事情他不会拿出来宣扬吧?

钱四海诡秘一笑,指了指前方的风雨亭道:“我们先到那里说话!”

风雨亭内的木桌之上早就摆好了酒具和凉碟,我们落座后,钱四海笑道:“大家稍待,鱼马上就会做好!”

我微笑道:“看来今日胤空口福不浅。”

管舒衡拿起面前的酒壶闻了闻道:“四海兄还是这么小气,管某大老远的从齐国赶来,居然用这种劣质酒水来招待我。”

钱四海尴尬笑道:“四海又怎会是如此小气之人,这是从西域运来的葡萄美酒,我特地拿出来招呼你。”

管舒衡哈哈笑道:“玩笑而已,四海兄又何必介怀。”

钱四海这才向我道:“平王因何得知我在这裏垂钓?”

“胤空曾经到府上去过,从贵府管家口中才知道钱先生的去向。”

钱四海点了点头道:“不知平王找我究竟有何要事?”

我看了看身边的管舒衡,并没有立刻回答钱四海的问题。

钱四海知道我是因为管舒衡在场,所以心存顾忌,微笑道:“不妨事,管兄是我知交好友,有什么话平王尽管说出来。”

管舒衡起身道:“管某还是暂且回避的好,我去那边看看鱼做好了没有!”他说完迈步向亭外走去,给了我和钱四海一个单独交谈的机会。

钱四海道:“平王请讲!”

我淡然笑道:“胤空此来是想跟钱老板谈一件买卖!”

钱四海双目一亮:“愿闻其详!”

“钱先生可知道静海田氏?”

钱四海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震,他又怎会不知道,静海田氏是和管舒衡相提并论的富商,他的资产虽丰,在秦都可以算得上屈指可数的人物,可是和上述两人比起来,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钱四海道:“据我所知田循已经被充军北疆了……”

我呵呵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可是田循的盐场仍在!”

钱四海商人特有的敏锐嗅觉马上把握到了什么,他肥胖的面孔在顷刻间绷紧了,可见他内心的郑重和紧张。

我拿起桌上茶盏咽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些盐场虽被充公,可是收入已大不如往常,母后准备把这些盐场转包给秦国富商……”

钱四海双目之中露出无比激动的神情,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无法抵挡的诱惑,任何人都知道田氏盐场惊人的利润,当初田氏之所以落罪,和宣隆皇窥觑他们家族的巨额财富有极大的关系,现在田氏家族的财产都已经收归国有,家族的盐场也改成官办,可是收益一落千丈,已经不复往日的风光。

钱四海眉头微皱,他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许久方才道:“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他果然非同寻常,马上就听出我抛出如此诱人条件的背后一定有所要求。

我笑道:“钱先生不必多疑,这件事说起来最容易不过,是让你做个好人,成就一件美事!”

钱四海满面狐疑的看着我,他自然不会相信天下间有如此便宜的好事。

“九公主燕琳已到适嫁之年,皇后有意为她订下婚约!”

钱四海恭敬道:“不知道皇后看上的究竟是哪位公子?”

“薛安潮相国之子薛无忌!”

钱四海恍然大悟道:“皇后看中了薛衞尉?”

我点了点头,钱四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自然不会知道我和晶后真正的目的所在,八成会认为晶后想藉着姻亲之事来拉拢薛安潮,分化太子燕元籍的集团内部。

钱四海道:“晶后缘何会选中我去做媒?”

我笑道:“我来之前,晶后曾经说过,钱先生此人唯利是图,深悉事情的厉害关系,更何况你和薛安潮之间向来关系密切,这件事你是最佳人选!”

钱四海尴尬之至,讪讪笑道:“平王果然幽默。”

这时管舒衡和一名端着鱼盘的仆人向这边走来,鱼已经做好了。

钱四海道:“平王殿下请替我回禀晶后,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小雨如酥,我和瑶如携手漫步在秦都街头,品味着空中翻飞的阵阵清凉.成功的说动钱四海,让我的心境放松了许多,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他就会给我消息。

宣隆皇在孙三分的治疗下,病情趋于稳定,根据他眼前的状况,撑过晶后的限期应该没有任何的问题。我的下一步行动就是利用燕元宗对燕琳的畸恋有效的激起他的斗志,

钱四海虽然不会轻易转向晶后的阵营,不过正如晶后所说,此人唯利是图,绝不会放过掌控田氏盐场的大好时机,更何况为公主说媒,和他本人的立场无关,或许在他的心中,薛无忌就算娶到了公主也不会改变薛相国原有的立场,晶后此举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的傻事。他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从中牟利又何乐而不为呢。

瑶如依偎在我的肩头,俏脸上洋溢着无限幸福的神情,我这次怂恿晶后为燕琳订婚,其中也有一定的私心,只要是我的敌人,我都要想方设法的把她尽快去除,燕琳这个情敌也不例外。

瑶如忽然娇呼了一声,纤手指向前方。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跪在路边,不断向地上叩着响头,额头上早就已经鲜血模糊,他身后的风雨亭中还躺着一位老人,在那里纹丝不动,想来已经死去多时了。

路人经过他的身边大都熟视无睹,没有人扔下任何的银钱,想不到秦国的人情冷淡如斯。

我缓缓走了过去,那男子仍然不住的叩头,我示意瑶如拿出一锭十两左右的银子放在地上。

那名男子抬起头来,他面目竟颇为英俊,眉宇之间英气十足,右额角刺着青色的文字,看来此人曾经是一名囚犯,难怪路过的行人纷纷避之不及,却不知道此人怎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谢公子大恩!”他颤声道。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头上插着一个草标,我在大康之时曾经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像这种人多数都是贫困潦倒,当街卖身为奴,以换来银两安葬至亲。

他拿起那锭银子:“在下唐昧,以后终生愿为公子为奴!”

我淡然笑道:“区区十两银钱,哪能值得你如此付出!”转身和瑶如正要离去。

唐昧大声道:“公子!请留下大名,唐昧安葬好母亲之后,即刻追随公子侍奉左右。”

我转过身来,向唐昧道:“父母生你于世上,必然想看你有朝一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又有谁希望自己的子女终身为奴,永无出头之日。”

我又拿出一张银票:“唐昧!你葬母之后,拿着这些钱,好好的做些事情,以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唐昧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并没有收我的银票,转身来到风雨亭中,小心抱起母亲的尸首,向城门处大步走去。

瑶如美目中充满了崇敬,纤手用力的挽住我的臂膀。

我们正欲回转的时候,忽然四匹骏马疾驰二来,我拉住瑶如躲向一旁,那四匹骏马在我的面前居然停了下来。

为首的那名黑衣武士勒住马缰,狂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瑶如姑娘!”

瑶如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握住我的手臂,娇躯不住颤抖。

那名黑衣武士翻身下马,向我们走来:“岐王殿下难道将你送给了这个呆子吗?”他伸手欲向瑶如抓来。

我将瑶如护在身后,怒道:“大胆!在秦都之内居然敢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黑衣武士遇到我凌厉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震,随后又大笑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岐王和我是刎颈之交,瑶如是我旧时的情人,我们说句话儿又干你鸟事!”

他一把抓住我的臂膀,狠狠的将我推到一边,瑶如娇呼一声,玉臂已经落入他的大手之中,黑衣武士猖狂笑道:“岐王糊涂,怎会将如此美人送给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我这就去求他将瑶如赏赐给我!”

瑶如拼命挣脱,泣不成声道:“混蛋!你放开我!”

黑衣武士和周围同伴齐声大笑起来。

我正欲从地上爬起,却被黑衣武士一脚又踢在小腹之上,身体重新趴倒在地上。

一个冷酷的声音道:“放开她!”唐昧抱着母亲的尸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单臂将我从地上搀起,然后转身怒视那名黑衣武士道:“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黑衣武士哈哈狂笑起来,唐昧忽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上去,笑声顿时中断。唐昧的手闪电般从黑衣武士的腰间抽出了弯刀,寒光闪过,四名武士的喉头全部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几名武士的脸上的表情惊恐到了极点,他们的双手向喉头摸去,没等完全做出这个动作,鲜血从喉头处喷射而出,几人挣扎着跌倒在地上,顷刻之间已经一命呜呼。

瑶如大哭着扑入我的怀中,我被唐昧冷酷凌厉的出手深深震撼了。唐昧冷冷将弯刀掷在地上,刀锋深深插入青石板地面两寸有余,刀身仍旧在颤抖不止。

周围人群顿时慌乱起来,这裏距离城门很近,数十名守城的秦兵听到消息,迅速将我们包围了起来。

唐昧深深看了一眼母亲早已冰冷的面庞,缓缓将她的尸身放在我的面前,恭恭敬敬向我叩了三个响头。

我慌忙扶起他道:“你何必如此!”

唐昧道:“请恩公替我安葬母亲,唐昧恐怕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