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僻壤(1 / 2)

我并未让陈子苏随行,让他留在平王府为我打点一切,顺便留意康都的局势变化,随时向我汇报。诸葛小怜则留在康都城外的农庄为我开挖地道,短时间内也不会前往宣城。

我和楚儿带领了一百名武士上路,易安和延萍这次说什么都要和我同行,我本来不想他们如此奔波,可是在他们执意坚持之下,只好同意。

翼王亲自将我和林楚儿送到康都城外,直到十里长亭边父女方才洒泪而别。

我让楚儿先上了马车,和翼王来到远处,低声道:“岳父还记得当日问过我的一句话吗?”

翼王微微一怔,目光盯住我道:“哪句话?”

我低声道:“岳父曾经问孩儿内心究竟想不想得到大康的皇位?”

翼王虎躯一震,他压低声音道:“你此刻想对我说实话了吗?”

我点了点头道:“孩儿从未将大康的皇位看在眼里……”我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孩儿看重的是这个天下!”

翼王双目之中流露出无比的震惊,许久他方才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野心远在其他皇子之上。”

我微笑道:“岳父为何不将野心二字换成抱负?”

翼王默然不语。

我仰首望向阴郁的天空道:“岳父为官多年应该可以看到大康这些年不断衰落的过程。父皇早已老迈,然而对权力的热望却始终未改,这次的封邑事件足以证明,他根本就未曾想过将皇位传出去。身为龙氏子孙,我有责任振兴祖先的基业,我不可以让大康的江山毁于我们这一代的手中。”

我望着翼王的双目道:“我知道岳父的想法,也知道你的立场,可是胤空以为,无论是兴王还是勤王都没有能力负担起大康的未来,更无从谈起重振昔日的雄威。”

我充满自通道:“我能!”

翼王的目光望向远方,他轻声喟叹道:“你当初答应我照顾楚儿的话难道都忘记了吗?”

我摇了摇头道:“胤空不会忘,所以我才选择奋斗和抗争而不是退缩和逃避。”

翼王重新转向我。

我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着:“父皇的为人岳父应该清楚,当初如果不是你的反对,楚儿此刻恐怕早已被纳入宫中。这是因为你在朝中拥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也因为林氏家族在大康的庞大势力,父皇不得不选择忍让。”

翼王抿起嘴唇,他的表情显得越发坚毅。

“这一样可以证明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超人的实力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亲人。无论我的哪一位皇兄继承皇位,他便拥有了大康的无上权利,岳父应该知道,大康漫长历史之中究竟死去了多少皇族后裔,无论哪位新君登基,首先死去的便是他的兄弟。”

翼王的目光变得缓和,他在专注地倾听着我的话。

我加重语气道:“所以为了大康的未来,为了楚儿不受伤害,我必须掌握局势的主动,多年的流亡生涯已经让我清楚,要想更好地生存下去,只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翼王慢慢抬起手臂,重重在我肩头拍了两下,声音低沉道:“你……是对的。”

我知道他终于认同了我的想法,内心中一阵狂喜,低声道:“倘若有一天要岳父抉择的时候,你会站在兴王一方还是站在我一方?”

翼王看了看我,意味深长道:“我永远都站在楚儿的一方。”

我们同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我低声道:“父皇这次对六皇兄委以重任,表面上看有立他为太子之念,其实是对他产生了疑心,岳父要多多注意,前往不要牵涉其中。”我停顿了一下又道:“平王府有我一位好友陈子苏暂时代我打理,岳父如果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难题可以找他商量。”

翼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他看了看远方,林楚儿仍然站在车边眺望着我们,他唇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低声道:“照顾好楚儿,记住不管有什么事情发生,都要来找我。”

他的话等于对我是一个承诺。

我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向林楚儿走去。

虽然这次是被歆德皇贬嫡,我内心中却没有任何的失落感,回到大康所见到的一切都已经表明,大康的朝政已然腐朽,歆德皇对权力极度专制,他不会顺利地将皇位交到下一代的手中,即使是表面上看起来最有优势的兴王和勤王,也有可能随时被多疑的歆德皇打入永不翻身之地。对我来说,着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要利用这次难得的时机,迅速发展自身的势力,从大康朝政的根基开始逐渐掌握他的政权。

楚儿握住我的大手,柔声道:“胤空,你在想什么?”

我笑道:“我在想阴山夏日的景色一定会很美,到时候我带着你驰骋草原,浏览山色,岂不美哉。”

楚儿温柔地靠在我的肩头,闭上美眸,一副无尽向往的模样,她轻声道:“我还从未出过远门哩。”

我揽住她的纤腰,微笑道:“我们反正不急着赶路,沿途但凡有名胜之处,我们便好好游览一番,这次刚好可以一偿你的心愿。”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天空便下起了大雨,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游览的心境。我们冒雨在沿途名胜浏览,虽然天公不作美,可是雨中游览却平添了几分浪漫的情调。

这样边走边玩,我们原本可以三天抵达宣城,却足足花去了十天的时间。

前方就是曲沽河,大雨仍然没完没了地下着,曲沽河的水位已经上涨了很多。我和楚儿撑着雨伞并肩站在曲沽河岸,看着拍岸的浊浪,禁不住同时发出一声感叹。

楚儿道:“这河水如此湍急,我们如何能够过去?”

我担心的倒不是渡河的问题,这曲沽河水位如此之高,如果大雨继续下下去,恐怕会有决堤之危,宣地极有可能要面临一场涝灾。

易安和几名武士向下游走了一段距离,又回到我身边,大声道:“小主人,地图上标志的桥梁都已经被冲毁,我们还是等雨停了再作打算。”

我点了点头,眼前的情况下只好耐心等待。我向易安道:“你带几个人去附近看一看,有没有地方可以供我们暂时歇息。”

易安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去,却听到楚儿惊喜道:“对岸有一艘大船过来了。”

我微微一怔,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烟雨蒙胧之中,果然有一艘大船缓慢地向我们所处的方向驶来。

等到大船驶近,我们看到船上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为康,另一面是褚,看来是这裏的守将褚大壮派来的船只。

我笑道:“没想到刚刚来到宣城便要依靠你父王的照顾。”

楚儿笑道:“褚叔叔每年都会来我家里拜会爹爹,他性情极其爽直,就是有些贪杯。”

说话间,那大船已经停泊在岸边,从船上放下踏板,一名身穿蓑衣的将领带着四名康兵从船上下来,来到我面前道:“来的可是平王殿下?”

我呵呵笑道:“正是本王!”

那将领慌忙跪倒在在地,恭敬道:“末将杜飞雄奉褚将军之命特来迎接殿下和王妃一行,还请殿下恕小将来迟之罪。”

我笑道:“快起来吧,我们也是刚刚到达这裏!”

杜飞雄这才起身,恭敬地引我们来到船上。

这艘大船显然是战船改造而成,船体虽大,可是多处已经残破,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修整过。

我们在舱内换上了干爽的一副,重新来到甲板之上。

在乌蓬下遥望曲沽河,但见浊浪滔天,水势凶猛。

杜飞雄道:“这曲沽河上原来有一座桥梁,可是因为年久失修,昨夜被大水冲垮,我们今日上午方才知道桥梁损毁的消息,褚将军临时调拨了这艘船,让我们来迎接平王的大驾。”

我皱了皱眉头,转向杜飞雄道:“曲沽河的水位不断上涨,宣城的官员有没有开始防汛?”

杜飞雄道:“启禀殿下,大康向来是军政民分开,抗洪防涝之事归当地官府管辖,我们向来不去过问。”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据末将所知,地方上动员过几次,客货四官府资金短缺,效率低下,除了在几处缺口之处加强了防汛,其它的地方暂时无法顾及。”

我不无忧虑道:“据我所知,宣城在最近的五年之中已经发生了三次涝灾,难道地方官员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吗?”

杜飞雄道:“殿下,若想彻底治理宣城的洪涝之灾,必须清除曲沽河河底的淤泥,否则便是加高堤坝也没有什么根本性的作用,可是这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宣城这几年连续欠收,连今年的课税都没有缴上,又哪有钱去兴建水利?”

我心中暗自感叹,大康政治的腐朽并不仅仅表现在上层的身上,多年来决策的失误才导致了眼前这个衰落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父皇非但不采取改良经济的内治措施,反而贸然发动对秦国的战争,使这个本就千疮百孔的国家越发雪上加霜。

大船逆水上行,在宣城的秋火渡停靠,渡口也是残破无比,稀稀落落地停泊着几艘渡船,也许是因为连日降雨的缘故,艄公也停下摆渡的活计不知去哪里避雨去了。

杜飞雄道:“下游还有一个较大的渡口,不过我担心宣城的地方官吏惊扰殿下的宁静,所以才在这裏停靠。”

我笑着点了点头,这杜飞雄想的倒是什么周到。

渡口前早有车马等待,杜飞雄道:“殿下请上车,褚将军早已在军营等待。”

我摇了摇头道:“今日我想先去宣城四处看看,你替我回禀褚将军,改日我再去军营拜访。”

杜飞雄错愕道:“殿下,天气如此恶劣,您还是先到军营歇息一下,等雨停之后再走。”

我微笑道:“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劝我。”

杜飞雄只得作罢,让手下士兵帮着我们将行李车辆从船上搬运下来,又留下一名当地士兵充当向导,为我们引路,这才无奈地向我们告别。

早在我前往大秦之前,歆德皇便将宣地赏赐给我作为封邑,当地在那时便在宣城郊外为我兴建了一座平王府,先前来到的云娜一行已经在那里落脚。

那名向导带着我们冒雨向宣城的方向走去,两个时辰之后,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宣城的外墙。

我看了看宣城的方向道:“易安!”

易安听到我唤他慌忙来到我的面前:“小主人有什么事情?”

“你先带着士兵前往宣城平王府,我和王妃打算先去城内看看。”

易安微微一怔,他显然不放心我和楚儿单独前往。

此时暴雨渐渐停歇,天色开始放亮,整个天地被洗涤得异常明澈,空气中饱含着水汽的清新。

我和楚儿携手向宣城走去。宣城的破败比我想象中更加严重,城墙多出破损,女墙之上甚至长出了荒草。守城的士兵一个个无精打采地靠在城墙边打着盹,身上的盔甲也是破旧无比,国王的行人很少,来往通行自如,并没有人上前盘问巡查。

楚儿轻声道:“这裏果然使异常贫困。”

门前贴着一张告示,因为连日的大雨上面的墨迹已经模糊,我依稀分辨出上面写的是关于征收课税的事情。

走入城内眼前又是景象,民房低矮,道路狭窄,路面因为年久失修多出坍塌,泥泞之至。

经过的路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显然使生活并不如意。

楚儿有些好奇道:“这裏看来如此贫困,怎地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乞丐?”

我喟然叹道:“乞丐又怎会在这种贫瘠的地方行乞?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们八成都到其他富庶的地区去行乞了。”

楚儿道:“这宣城的地方官吏身为一方父母官,为什么不采取措施?”

这也是我心中的一个疑问。

我们向路人问明了宣城府衙的位置,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