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望向天空,此时空中尽是浮尘,根本看不到一丝亮色,这裏距离西门虽然不远,可是眼前也是一片昏黄,看不到大门和城墙的轮廓。我的目力虽然凌厉,也只能够看到三丈之内的情形。
心中不禁苦笑,这种环境下约会佳人,简直是愚蠢之极。
我在风沙中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见到桓小卓到来,心中有些焦躁起来,难道她没有收到我的邀请?估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已经过了我约她的时候,心中暗道:“再等半个时辰,她若是不来,我便离开。”
没想到那风越来越大,地上的沙石瓦砾都被吹了起来,我口鼻内都被灌入了不少泥土,牙根涩涩的无比难受,我的坐骑在风中不停嘶鸣,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人一马两个。
我终于失去了信心,这种天气看来桓小卓无论如何都不会来了,解开马缰,正欲离去,却听到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
我揉了揉眼睛向前望去,可是风尘太大,看不清楚究竟来得是谁。又过了一会儿,一辆四驾马车方才出现在风沙之中。
我牵着马儿凑了过去,向着车厢试探着问道:“来得可是段国师吗?”
车厢无人作声。
我又重复问道:“来得可是段国师吗?”
车厢内仍然没有人说话。
我有些失望的牵起马缰,正欲离去。
却听到车厢内传来一声轻笑:“呆子,你难道喜欢留在风沙之中吗?”
我开怀一笑,桓小卓果然如约而来。驾车的美婢示意我将马儿拴在车后,我拴好人坐骑,拉开车门走了进去。
却见桓小卓微笑着坐在车内,看到我满身尘土狼狈的模样,好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笑道:“段国师为何让我等了这么久?”
桓小卓道:“难道等我这么一会儿便失去耐心了?”好递给我一方湿毛巾,我擦去脸上的浮尘,白色的毛巾马上变得污浊不堪。
我舒了一口气道:“燕都的天气真是恶劣,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将我变成了一只泥猴子。”
桓小卓道:“我出门的时候,便开始起风了,燕都这一带缺少植被,起风便有沙尘,所以我弃马乘车,耽搁了一些时间。”
我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道:“国师到底是国师,比我要有远见的多。”
桓小卓轻声道:“你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掀开车帘的一角,外面仍旧是灰尘漫天。
桓小卓道:“前面有座渡劫山,听说山上景色不错,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我笑道:“还是算了吧,现在到处都是灰尘,渡劫山上恐怕也是一样。”
桓小卓道:“你这就不懂了,那渡劫山山清水秀,乃是一个空灵清丽的去处!”
我哪里肯信,好在渡劫山距离我们气息的位置并不远,马车没走多久便来到了山脚下。
我和桓小卓下了马车,风沙比刚才小了许多,桓小卓以轻纱覆面,率先沿着曲折的小径向山上走去,我慌忙追赶了上去。
渡劫山山势平缓。放眼望去都是四季常绿的树木,山间小径长满青苔,落脚处湿滑无比,显然这裏平时很少有人游历。
前行数步,只觉眼前一片清明,空气也顿时变得清新起来,哪里还有风沙的存在,回首望去,却见山下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我恍然大悟道:“原来浮尘都在下面,所以山上反倒是最宁静清朗的地方。”
桓小卓掀开面纱,我留意到,这段时间不见,她的容貌越发显得清丽脱俗。和在汉都之时又稍有不同,却不知她究竟修炼的是何种功法?竟然能够影响到她的容貌。
桓小卓望向我道:“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笑道:“你不要误会,美好的东西总是吸引人的。”
桓小卓淡然笑道:“这裏四下无人,你可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吧?”
我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
桓小卓道:“只怕你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力所不及。”
我低声道:“天下间只有你能够办到,我要你帮我控制燕王李兆基,让他在短时间内不要倒向大汉的阵营。”
桓小卓秀眉微颦道:“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和此次前来燕都的任务?”
我点了点头道:“当然知道。你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说服燕王,让他撕毁和我们之间的盟约。”
桓小卓道:“你既然清楚,却为何提出这根本没有可能的要求?”
我停下脚步,凝视桓小卓美目道:“我此次前来燕都之前,根本不知道你和李慕雨要来这裏,更不知道汉国试图调停燕韩之间的战事,如果我知道这件事,决不会亲自来到这裏。”
桓小卓道:“你之所以和燕国结盟的目的很明显,无非是想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一点,汉成帝自然不会让你的目的轻易得逞。”
我冷笑道:“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改变初衷,重新向燕国示好,无非是针对我,不相我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任何的利益。如果李兆基聪明的话,他应该知道早晚汉国还是会将他吃掉。”
桓小卓淡然笑道:“看来你对一切都很明白。”
我叹了口气道:“我在这燕国多呆一天,便多了一分风险,如果燕王现在便决定倒向你方阵营,恐怕我和这两千名武士都要遭到他的屠戮。”
桓小卓没有说话,目光望向远处的山林。
我低声道:“我此次前来是护送秘阗国公主阿依古丽和燕国七王子李国泰完婚,可是没想到燕王突然改变了主意,他竟然想自己将阿依古丽纳入后宫。”
桓小卓道:“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若是真的顾及自己的安危,趁着现在离去,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缓缓摇了摇头道:“我的性情你应该清楚,只要我认准的事情,决不会轻易放弃!”我的双目中流露出无比坚定的光芒:“这次无论形势如何艰险,我都要全力一搏!”
桓小卓美眸之中流露出欣赏的神情,她轻声道:“你究竟想怎么做?”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总是凝视她的美眸道:“无论我们的立场如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将你当成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所以我不会瞒你。”
桓小卓被我这名真诚的话所打动,好垂下黑长的睫毛道:“你若是有顾虑可以不要说……”
我向她的面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我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一统这纷争的乱世,让天下的百姓能够在安宁中生活,在大康,我虽然如愿成为太子,可是父皇仍旧不愿放弃皇权,加上以左逐流为首的一干权臣对大康基业虎视眈眈,我俨然已经成为众矢之的。这次燕韩之争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一次良机,得到燕北的土地,我便可以奠定自己未来的基业,所以我才不顾艰险来到燕都。”
桓小卓入神的倾听着我的独白,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道:“你想趁着大婚之机对燕王下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你杀了燕王,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的控制燕国的土地……”
我的唇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桓小卓美目圆睁:“难道说……你在燕国内部还有内应?”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项博涛绝非一个英明的君主,若是让他得到了燕国的土地,只会让百姓陷入更加水深火热的生活之中。”
桓小卓冷冷道:“无论是你还是项博涛得到燕国的土地,一场争夺天下的战争早晚都要爆发,百姓都要受苦。”
我真挚道:“小卓,我不会勉强你。无论你帮不帮我,这件事我都会按照原定的计划施行下去。”
桓小卓独自向前方行去,我静静站在原地等待。
她来到上方的平台处,终于回过头来,轻声道:“你和项博涛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你是我的朋友……”
我露出一个晴朗的笑容,桓小卓的这句话不够坦诚。恐怕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无非朋友这么简单。
我来到桓小卓站立的地方却发现前方松林掩映之处,竟然露出寺庙的一角,我有些奇怪道:“这裏居然有一座寺庙?”
桓小卓微笑道:“有什么奇怪?不过那座并不是寺庙,而是庵堂。”
“庵堂?”我越发的迷惘起来,看来桓小卓对这裏相当的了解。
桓小卓缓步向那庵堂走去:“这裏是观雾庵。”
这名称对我来说有些熟悉,我仔细想了想,方才想起昨日在高光远府上煮茶的那位少女玄樱便是来自这座观雾庵。难道桓小卓和她有故交不成?
再往前行,有流水从石阶的罅隙中潺潺流过,由此可以推测出山上必有清泉瀑布之类。垂头望去,却见石阶之上刻有密密麻麻的篆文,我虽然博览群书,可是对篆文所书的内容却极为陌生,甚至其中的大半字体我都不认得。
心中大感兴趣,蹲下来仔细的辨认。
桓小卓笑道:“你怎么忽然用功起来?难道这文字有什么特别吗?”我点了点头道:“这文字的年代应该相当久远,若是我没有猜错,其中所写的应该是一段经文,可是大半的字体我都不认得,真正的意义无法推敲出来了。”
一个清雅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前方,却是穿月白色长袍的玄樱,她手里拿着药锄,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显然是上山采药刚刚归来。
此女的气质的确出众,那日在高光远府上,便留给我相当常言的印象,今日再见,只觉她周身散发出一种超尘脱俗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我心中暗自称奇,论到容貌,玄樱绝对无法称上美女,可是她的超群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玄樱淡然道:“焦将军说得不错,石阶上所刻的的确是经文,不过其中是用篆文和梵文混刻,你看不出其中的意思实属正常。”
我笑道:“难怪我费劲思量,始终不得其义,原来其中有很多根本不是汉字!”
桓小卓微笑道:“我们冒昧打扰玄樱师傅的清修,还望见谅。”
玄樱道:“相逢便是有缘,两位若是不嫌庵堂简陋,请移步稍歇。”
桓小卓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打扰了。”
我们跟在玄樱的身后赶往观雾庵,这座庵堂规模很小,四周围墙上长满了藤蔓,推开山门,其中的院落却极其整洁,院内种植着各类的花木,虽然只是初春,已经有许多花草开放,院后便是大殿,殿前的香炉也擦拭的异常洁净,其中的香灰很薄,可以猜测出这裏很少有千里之行问津。
一位小尼姑出来将玄樱手中的竹篓接了过去,玄樱来到大殿右侧的水坛之中,洗净双手,这才招呼我和桓小卓在花架下坐了。
那小尼姑又走出来为我们奉上茶水。
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只觉入口颇为苦涩,直到喉间,方有一些甘甜清凉之感,流入腹中却变得微有暖意,垂头向茶盏内望去,却见茶盏内并无茶叶,茶水色泽呈棕红色,一时间我品尝不出裏面究竟泡得什么。
玄樱道:“这裏面是我泡制的苦根藤,有袪火明目之效,今日燕都四处扬起沙尘,两位定然吸入了不少尘土,这苦根藤兼有润肺之效,对你们大有裨益。”
桓小卓笑道:“玄樱师傅果然体恤人心,段晶先行谢过了。”
玄樱道:“段国师又何必客气。”
这时那小尼姑来到玄樱的面前轻声道:“师姐,水月阁的经书还要不要带走?”
玄樱点了点头道:“你将北墙的经文全部取出晒一晒,回头我去挑选,其它的便留在这裏吧。”
那小尼姑转身去了。
我略感吃惊道:“玄樱师傅要离开此地?”
玄樱道:“燕都风云变幻,一场腥风血雨势难避免,已经不是我们出家之人的避世之所。”她这句话似乎包含有其他的意义,难道这个聪颖的少女已经有了洞察先机的本领?我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高光远既然能请动她为我们煮茶,想来和她的关系必然不同寻常,或许是高光远透露了风声给她。
桓小卓道:“燕韩之间虽然交战,可是战火远未波及到燕都,玄樱师傅这就要离开,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呢?”
玄樱淡然笑道:“燕韩之间虽有交战,可是觺今晚的一天,真正永无休止的却是政治纷争,现在的燕都正要拉开一场宫闱角逐的大幕,我素来不喜欢看到血腥残忍的情形,想置身事外,唯有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我微笑道:“玄樱师傅句句禅机,焦某倒想请教两句,不知道玄樱师傅口中的宫闱角逐究竟是什么意思?”
玄樱缓缓旆茶盏道:“焦将军所为大康而来,段国师却为了汉国的利益而至,康汉之间不合已经是天下皆知的秘密。燕国本来只是一个争相宰杀的羔羊,现在却忽然变成了两方都要拉拢的对象,无论燕国倒向哪一方,者将损害另一国的利益,这场战争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