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应该没有挟私报复,之前被弥衡和蔡瑁牵扯的豫州名士石韬,这次不也中举了么?可见有真才实学还是会被取中的。”
“是啊是啊,但可惜朝廷也自承前方战事不顺利了,让咱优先主动去前线做官,谁知道是不是心里存了借刀杀人之意……
比如这石韬,要是上了前线,被安排到最危险的地方,死了也说不定无声无息。这一科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想做官又危险……”
这样的窃窃私语,让张榜授官的大喜日子,蒙上了一层阴影。
李素自曝其短,着实让一批对刘备政权前途不是很看好、意志不是很坚定的举子,动摇退缩了。
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子弟中举的,就想躲在后面搜刮收税,不想到危险的地方做官,怎么肯毛遂自荐承担这种职务?
……
张榜结束后,总督府门前广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一些中举士子就在旁边寻了茶楼酒肆、要个包厢密谈前途规划。
其中一间包厢里,此刻正坐着两个年轻举子。其中一个正是之前有些“蔡弥同党”嫌疑的石韬,另一个则是他的哥们儿孟建。
孟建担心哥们儿成了炮灰阴谋的牺牲品,也是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劝说:“石贤弟,你之前在弥衡痛骂司空的时候,多多少少沾了些嫌疑。刚才大家的偷偷议论,你也稍有耳闻。
你要是真毛遂自荐到前线去做参军类官职,给你分到某个最危险的校尉、都尉帐下听用,如果被借刀杀人除掉……可要小心呐。”
石韬拿着酒杯连续自斟自饮了三杯,舒出一口长气,这才果断地说:“李司空是干大事的人。你觉得,他会被周瑜区区几场小胜就击倒么?
就算周瑜一直顺利,说句难听的:陛下雄踞天下之半,就是荆州丢了也还有翻盘的机会。陛下之势,便如四百年前的强秦,就算遭遇李信遇项燕之惨败,丢失楚地全境,也不过是再找王翦来重新收复南方。何况李司空不会伤筋动骨的。
既然他是志在天下的,他难道不想千金市骨?我辈只要卖力做事,他报复我们这种蝼蚁的收益,远不如把我们树立成‘流亡北士,勤于王事’的典范。”
孟建想了想,自嘲一笑:“我本来就无所谓,我不是担心你么,既然你连自己都不担心,咱就毛遂自荐,同去军前效力。”
石韬孟建只是今科宾贡举子的一个缩影,这批人的报国热情好歹不算太难看,陆续招到了一些愿意到一线工作的官员,与常科的荆州本地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然,能胜任、同时又主动愿意承担前线工作的人,终究不够凑满编,这期间,也有一些原本已经被授官的有识之士,或者只是单纯功名熏心、想要讨好领导抱大腿的荆州本地世家官员,愿意到军前效力的。
比如今年襄阳郡明算科的杨仪,其实他在二十天前就已经被授予了官职。但是得到总督府的新公告后,他主动跑去找王累,表示愿意换个职位、上前线一线承担粮草调度工作。
王累表示会把他的诉求上报,但这事儿不符合朝廷常法,得等李司空回来了亲自定夺。
……
流亡北士举子纷纷向李素靠拢、得到更多高配任用的机会后,荆州本地世家的再一次担忧和分裂也是在所难免的。
李素军事上示弱,人事上倾斜,很多世家大族都开始怀疑蔡瑁的选择究竟有没有道理。
孟建杨仪求官的同一天,蒯良的儿子蒯钧在听取完了总督府的公告、打探了一些消息后,回到太守府,就想跟父亲商量个事儿。
“父亲,那杨仪考明算胜过了孩儿,本来已经得官,他现在居然还希望通过请求去前线任职、加快升迁速度。那些流亡北士不如我们本地人惜命,再下去不用几年,他们都会升得比咱快的。
而且,堂叔之前被李素抓去给周泰运粮,结果被周瑜俘虏了,这是不是李素在借刀杀人对付我们蒯家?拿我们当成蔡瑁的同党?要是再这样被钝刀子割肉,咱的富贵还能指望么?”
“放肆!”蒯良这两天心情本就不好,闻言怒斥了儿子一声,然后把堂屋的门关好,才慢慢教训儿子,
“你懂什么,李素要是有真凭实据,早就对付我们了。可见他不是一个因为猜忌就滥杀无辜之人,我们没有跟蔡瑁勾结,怕什么?
至于你堂叔的事儿,我早让人打听了,今天已经有准信,周瑜也是体面人,不会杀俘的。总之,眼下我们不要急。李素现在没对付我们,那就意味着至少几个月之内、没有新的重大变故之前,他都不会对付我们。
既如此,坐观李素和孙策成败好了。李素赢了,我们坚持帮他管好襄阳,证明了我们蒯家不会动摇,以后富贵依然能保住,无非没法传给你了。
要是孙策赢了……估计你堂叔被周瑜抓住后,该招的也都招了,也算是在对面‘弃暗投明’了。咱蒯家哪边都有人,别当出头鸟,保住富贵再说。”
蒯钧听了,这才暗暗捏了把汗,心说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不管怎么样,现在蒯家已经是被逼着事实上形成两头下注了,那就等结果开牌呗。在形势明朗之前做任何多余的操作,都是在增加风险。
做好本职,以待时变!
蒯良坚定了这个信念之后,依然保持跟襄阳郡的蠢蠢欲动的世家划清界限,不参与任何事情。
有两三个因为最近人心浮动而试图联络蔡瑁的家族,但凡被蒯良觉察到了,或者他们主动来联系蒯良,都被蒯良暗暗拿下证据,然后通过第三方曝出来。然后他才“不得已而为之地”动手抓人。
一言以蔽之,就是只做事,不邀功。不光不邀己方阵营的功,也要避免在敌方阵营那儿拉到更多仇恨值。
如是三天之后,十一月初八,就在蒯良的忐忑中,他居然得到一个消息:李素从宜城-当阳军前,带着几千护卫突然杀回了襄阳。
蒯良连忙带着襄阳官员出迎,蒯良率先表情讨好地问:“听说前线战事正急,周瑜兵势锋锐,司空为何竟亲回襄阳了?”
李素拍拍蒯良的肩膀:“是么?原来周瑜这么咄咄逼人,我怎么不知道。我回来,当然是因为天冷了,宜城和当阳那种小地方,不如襄阳暖和。前线交给子龙子义他们就够了。”
反正大仗打不起来,李素那么骄奢淫逸的人,怎么能在野外军营驻扎到十二月呢,太冷了。等夏水枯水断航再出发不迟嘛。
蒯良不明所以,愈发觉得上威难测。
李素像是想起个事儿:“我不在这些日子,这襄阳城内的流亡北士,可没为实授官职的事儿闹事吧?别的有没有什么不长眼的。”
蒯良后脊背微微一凉,哪还顾得上“履职却不邀功”的信条,连忙表态邀功:“司空神算,自从听说周瑜小儿略取小胜后,襄阳确实有些意志不坚之人,所行实在无耻……不过没关系,凡是确实犯禁的,我都处置了,案情清单在此。”
蒯良内心已经意识到,李素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程度远超他的预料,恐怕周瑜暂时的得意都是他设计好的。
还特么想啥两头下注呢,赶紧多上一个投名状吧。
李素笑呵呵地接过:“你堂弟的事儿,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听说他还活着,等击败周瑜后,会为他记功的。”
蒯良:“属下不敢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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