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陆家军突击到的位置,已经离粮仓很近了,若是他乐进再来晚一步。
保不齐,顶着那南阳军的箭矢,这群骁勇的陆家军真能把粮仓给烧了!
心念于此,乐进不由得深呼口气。
‘好险哪——’
‘不过,好在,我来了,结束了——’
当然…
乐进还带着嘲讽与不屑瞟了那些南阳兵一眼。
那射出的绵软无力的箭矢;
那十面的埋伏,仿佛,武器在这些南阳兵的手里,就好像无精打采似的。
“南阳兵,果然一群渣渣呀,怨不得曹丞相苛待他们——”
乐进不由得恨恨的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杀进去,莫要让陆贼碰到我大军的粮草,杀…杀——”
乐进再度大啸一声,三万人的军团再度加快的了脚步,乃至于只是片刻之间,他们就杀到了那战火最激烈的位置。
天空中,乌云密布…明明是大下午的,可这鸡鸣山的山谷中,却是昏暗一片,只有零星的光…还有火把。
离远了,根本看不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乐进抵达战场时,他能够确定,这里的位置距离粮仓已经不足一里了,他能够看到那陆家军的旌旗、战车、甚至马匹都在。
但…乐进惊愕的发现了一件玄奇的事儿。
人呢?
——人呢?陆家军呢?
乌云开始进一步的翻涌,忽然,“嗖嗖嗖”破空的声响传出,紧随而至,漫天的火矢突然从附近山峦中的那一个个南阳兵的手中爆射而出。
他们仿佛突然就有了力气,他们仿佛突然从小白兔就变成了下山猛虎。
或者说,他们藏匿了许久的洪荒之力,总算在这个瞬间能够释放出来了。
——不装了,我摊牌了!
“啊…”
“啊…”
“救我——”
数千枚火矢落下,登时乐进的身旁就有超过百人中箭倒地。
得亏曹军将士反应迅速,当即立起了盾甲,形成了一个个铁甲组成的方阵,然后迅速的将他们的将军乐进拉入了盾甲之中。
“是南阳兵…”这时,乐进的儿子乐綝反应了过来,他看的真切,连忙告诉父亲,“是南阳兵在射杀我们…他们,他们…”
这…
儿子突如其来的这一番话让乐进的心头,顿时就升腾起了数不尽的无名之火。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盾甲兵,愤愤然的走到盾阵之前,他咆哮着喊道。
“侯音?你们侯音太守呢?我是乐进哪,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射的是本将军啊!你今早还来见过本将军,你、我都是曹魏的人,你疯了么?”
乐进实在无法理解,就在今日早上,还给他送来饭食的侯音,对他毕恭毕敬的侯音。
竟…竟在此刻,用最锋锐的箭矢在朝他爆射。
哪怕是盾阵外的盾牌上,已经扎满了箭矢,时不时的有兵勇倒地…
“嗖”、“嗖”、“嗖”——
乐进不站出来还好,他的站出,瞬间就成为了靶子,四面八方的箭矢齐刷刷的朝他爆射而来。
还好乐綝反应速度够快,一把将父亲拉了回来,两个盾甲兵殿后,立盾顶在前头。
不过瞬间,就被乱箭射杀…死状惨烈。
“爹…你醒醒啊!”乐綝连忙提醒道:“那侯音…那侯音他…他能如此对我们,他定然,定然反了!”
儿子的话,这才让乐进形状,当局者迷…
他的一双瞳孔顿时间瞪得硕大。
他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但…现实就是如此。
侯音…与他的两万南阳兵,反叛了——
那么,这鸡鸣山战场!
“糟了…”
狠狠地吟出一声。
原本以为闯入这鸡鸣山是来瓮中捉鳖的,可此时此刻,乐进恍然明白,原来,他…他才是那个鳖啊!
“保持队形,缓缓后撤…”
乐进不愧是五子良将,哪怕是如此局面下,他尤自镇定自若…从容指挥。
他的想法很简单,妄图利用这盾甲阵去阻拦敌军的箭矢,继而缓缓撤出包围之地…
——‘想以此困住我?哼…可能么?’
乐进是骄傲的…
他是五子良将中,唯一一个从曹操起兵时,就追随曹操左右的将军,那时候的曹操让他去招兵,他乐进不过几日就招了千余人,引得曹操侧目。
他打仗又素来勇猛,只要能打头阵,绝对不龟缩中军,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他乐进没有经历过!
呵呵,小场面——
小场面而已!
就在乐进刚刚想到这里,刚刚安慰自己的时候。
——“轰隆隆!”
一道震天的轰鸣声突然响彻,紧随而至的,乐进看到就在他不远处的一个盾阵,被一柄从天而降的圆柱给砸中,然后整个盾阵从中心位置,整个爆开…那巨大的冲击力下,超过百余兵士竟被击的腾空而起…
而那巨大圆柱砸中的地方…
烟尘中、灰蒙中一片血迹,一片肉酱,更有被直接砸中的曹营兵士。
他的身子还在,可脑袋却被砸成了一个面饼,一个与石阶、大地融为一体的扁平状的殷红状的面饼…血肉横飞!
“这是…”
不等乐进从惊愕中反应过来。
——“轰隆隆!”
又是连续几道震天的轰鸣,紧随而至的一枚枚巨大的圆柱纷纷冲天而降,砸落在那一簇簇盾阵之上。
紧接着…盾阵崩溃、瓦解。
那些盾阵中的兵勇,要么被击飞上天,要么被砸成肉酱…
而直到这时,乐进才发现,那从天而降的根本不是什么天降圆柱。
那是…那是一枚枚巨大的箭矢,一枚枚单单箭矢的锋芒就足以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十个成年人那么壮的箭矢。
鬼知道,这么大的箭矢是如何射出来的?
“见,见鬼了!”
乐进方才惊愕着吟出这么一句。
“嘣…”
震天动地的嗡鸣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是一枚巨大的弩矢,不,不是一枚,而是三枚巨大的弩矢,齐刷刷的炸中了乐进所在的盾阵方向。
然后,就在乐进的眼前,他身边的将士一个个飞了起来,包括他在内,也被巨大的气浪给激飞了出去…
而他的儿子乐綝,很不幸,成为了被那箭矢砸中的所在。
“爹…爹——”
乐綝凄惨的呼喊…
乐进疯癫了一般的爬起来,冲向他,可…可他只找到了儿子的上半身,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四肢横飞的战场上,儿子的下半身再也不见。
“跑…快跑…跑——”
这是乐綝留下的最后的话…随着这一番话的传出,乐綝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仿佛整个人灵魂在那箭矢落下的一瞬间就被抽离了去。
“啊——”
“啊——”
这一刻,乐进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呐喊,他的面目狰狞至极,其实他的身上也有至少几处的伤口,伤口中还不断的流淌着血,血迹殷红!
“将军,再不走,就…就全军覆没了!”
“将军,撤吧…撤吧…”
在无数副将苦口婆心的劝阻下。
乐进那痛苦至极,凄惨至极的表情尤未收敛,他张大嘴巴,可仿佛这一刻,他再也吟不出半句声音。
巨大的箭矢与一枚枚火矢的攻势还在继续。
整个鸡鸣山的山谷内宛若燃烧成一条咆哮的火龙,又宛若一条从天而降的土龙,不断地肆虐砸下…
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尸横,就连他乐进的儿子也正在火中,哪怕是尸体,还在被火焰炙烤…
“啊——”
“啊——”
又是几道凄厉的声音,又是一轮倒下的兵士。
在这种情形下,乐进顶着心中莫大的痛苦,他艰难的发声:“撤,全军丢下铠甲、辎重,迅速撤…撤——”
乐进,这位五子良将,这位曹操最“勇”的将军,这位每战先登的猛人,这位曹营中独一档的傻大胆!
他终于要撤了;
他终于认输了;
他终于接受了儿子的惨死;
他终于意识到,继续待在这里,等待他的只有消亡,可…时至今日,他还撤的出去么?
这鸡鸣山谷的深处…是八牛弩与火矢下的修罗场!
而那鸡鸣山的入口,又是怎样的情形了?
不,准确的说,那里…又是一副何等另一重画面的修罗场呢?
今日,曹军的血注定将在这鸡鸣山中流淌!
不绝,不休。
不绝!不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