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成功的先例就在眼前,东吴孙休干掉孙綝,那法子最是简单明了:召孙綝入宫饮宴,暗伏刀斧,直接砍了,自然孙綝的党羽就做了鸟兽散。如果天子也搞这一套,司马家那么多同族会不会鸟兽散,贾公、锺会会不会鸟兽散我不清楚,我自己肯定就鸟兽散了。不管怎么说,也比自己亲自挥舞刀剑杀出来要靠谱。
这小子终究还是年轻呀,他以为靠着这些内官、仆役,就能轻松变天么?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不过暴雨却有停歇之意,我刚才大惊大怕,全身被雨淋透了也没什么感觉,现在可有点冷了起来,手指都感到略微发僵。好,我就活动活动手指吧,想到这裏,就壶里抽出弓来,搭上支箭,瞄准一个冲在前面不怕死的内官狠狠射去。“哎呦”一声,那内官面门中箭,翻身倒在车轮之下,硌得天子的车驾好一阵颠簸。
这些内官、仆役仗着有天子撑腰,乱哄哄地冲杀出来,废物司马伷不敢拦阻,他们就自认为天下无敌了,个个挺胸腆肚,嘴巴歪着,不可一世的样子。等我放箭射倒一个,其余人立刻气馁,几乎是同时止步,不敢再往前冲。我把雕弓举起来一扬,部下齐声呼喝,挺着长矛直杀过去。那些废物看势不好,“呼啦”一声散了个干净,竟然连圣驾的御者都跳车逃生去了,留下个光杆皇帝站在车上发愣。
所以我说皇帝简直是在胡闹,你以为靠着顶平天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这天下究竟是谁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双膝一夹马腹,冲前两步,大声喊道:“请车驾还宫!”
如果还有一点理智,天子就该驳车而走,就当今晚做了一场噩梦。然而这小子分明是脑袋彻底坏掉了,竟然不肯收蓬,挥舞着手里的宝剑还在那里大喊:“朕是天子,全都散开!朕要去诛杀逆贼司马昭!”
随便他喊,禁军们已经把车驾团团包围住了,任凭他喊破嗓子,也没人理。本来以为事情可以就此结束,没想到那小子突然伸手捞起了缰绳,大喝一声,催动驾车的四马朝前直撞。这可不好,如果让马车跑起来,就没人能截得下他,现在就上去拦车呢?阻拦车驾,按律可是死罪呀。
有名士兵还横在车前,小皇帝竟然挥起剑来,“卡嚓”一声,给这人肩膀上狠狠来了一下。虽然这一下不足以伤命,那名士兵还是惨叫一声,翻倒在地。这么一来,禁军们纷纷后退,谁都不敢再上前了。
他奶奶的,我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皇帝终究是皇帝,他真要冲出宫去,没人敢拦,就算直冲到司马公面前,也只好看他们两个刀来剑往地决斗,没人敢于插手。可是,真能让他冲到司马公面前去吗?如果此事成真,我们这些“马门走狗”的气先就泄了。啊呀,我还真不能把皇帝这个虚名彻底视如无物哪!
这可怎么办?再多犹豫一会儿,皇帝就要冲破人群,冲到宫外去了。我此刻六神无主,不,在场几乎每个人全都六神无主,只好转过头去看贾公,等他示下。只见贾公满面阴云,恶狠狠地一咬牙关:“平常司马公养着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司马公有令,不可让圣驾离开宫门!上呀!”
上?你叫谁上?你自己干嘛不上?况且,就算上去了又有什么用?等着挨皇帝的砍么?我握剑的手还在哆嗦,倒有个愣头青还敢开口问贾公:“要死的,要活的?”我斜眼一瞧,原来是太子舍人成济。
成济,他哥哥成倅是我部下骑督,所以我认得这小子,他可以说是司马公埋在内宫的一枚棋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太子,这个太子舍人也不用见天进宫去应卯。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现在手里挺着一支长矛,就站在我的身边。
这小子疯了心了,竟然问贾公这种问题。贾公可该怎么回答他?说要活的,上去活擒天子?这是犯上大罪,论律就该凌迟!贾公合着也不能说要死的……
我的脑筋还在乱转,贾公倒开口了,只听他的声音在黄昏暮霭中阴沉沉地响起:“要死的!”“轰隆”,天已经晴了,我脑中却猛然响起个大霹雳——贾公好狠!贾公好忠心!我不如也!
我根本想不到贾公会这么回答,成济当然也想不到。虽然贾公命令他“要死的”,他小子却挺着长矛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当下抬起脚来,狠狠往他背后一踹:“去呀!”成济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个趔趄,趁势疾跑几步,一矛就把天子搠了个透心凉!
事情越闹越大了,三不知我竟然也掺和了进去,这可怎么话说的?我虽然一心想当司马公的忠犬,可前此从来没有打算帮他逼宫——况且就算想逼宫也还不到时候,司马公能在十年内正位为君,我就很开心了。这下倒好,成济弑君,我就站在他身边,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好在我脑筋转得快——成济还那里一身是血地发愣呢,就连贾公也好半天没什么反应,估计热血退去,浑身都是冰凉——我匆忙指挥士兵离开这是非之地,先大索云龙门附近,把那些从“逆”的内官、仆役都捉起来,顺便把缩在门外角落里打哆嗦的王经也给扣下了。
询问王经前因后果,这才知道,原来皇帝今晚上多喝了几杯酒,酒壮怂人胆,召来他和侍中王沈、散骑常侍王业,说要杀掉司马公亲政。三个人吓得掉头就跑,出得殿门,王沈、王业就商量着要去告发,王经是读经读到脑残的,一力劝阻,说:“就当咱们不知道这事算了。”好白痴,这般大事,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呀?
所以那二王跑出去了,这一王留下来看发展。且说皇帝先去禀报了皇太后,吓得太后老人家当场晕厥,皇帝也不管不顾,召集内官、仆役就这么杀出来了。
我押着王经等人回到云龙门前,只见公卿百官聚集,围着皇帝的尸体,个个面如土色,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正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高唱:“相国到~~”随即司马公排开众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