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建这个名字我倒听说过,他本是旧蜀中书令,也算宰相一级的人物。当年姜维久镇汉中,在成都执政的就是这位尚书令樊建、行都护衞将军平尚书事诸葛瞻,以及辅国大将军平尚书事董厥。“大猫”刘宙一直撇嘴说“朝中大老”如何如何,说的主要就是这三个人了。
诸葛瞻在绵竹为邓艾所破,自刎而死,剩下樊建和董厥都跟从蜀主刘禅降了邓艾。邓艾自入成都,就把蜀主和旧蜀高官都软禁在宫廷一隅,因此樊建突然在墙头出现,我虽感惊异,转念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我大声喝骂道:“汝等也跟随锺会造反么?”火光映照下,樊建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呼喊道:“锺会、姜维造反,与我主无涉,请使君喝止乱军,我愿打开城门,迎接使君平乱呀!”
耶,竟有如此好事,我如何不允?于是立刻喝止部下,暂时退开五、六步外。时候不大,宫门打开,樊建等十余名蜀官跪伏在地迎接。我问樊建:“汝主安在?”回答说:“静待宫中,不曾涉乱。”再问:“锺会、姜维安在?”樊建伸手往后一指:“退回殿中去了。”
我呼喊刘睿、李越到马前来,命令刘睿领兵去护衞刘禅,李越则把樊建等人暂且拘押起来。等到命令下完,抬头一看,只见大殿前满地都是蜀兵、宦官和宫人的尸体,乱兵们不待号令,早就蜂拥而上,直冲了过去。
我策马来到殿前,只见锺会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正在负隅顽抗。这可恶的家伙,昔日威风煞气一扫而空,披头散发,目光紊乱,挺着柄宝剑直往后缩。嘿嘿,恶贼,汝也有今天!我一时怒填胸臆,催马直冲过去,马蹄踢倒两名锺会的亲衞,眨眼间就冲到了那大仇人面前。
我一刀砍下,锺会举剑来迎,口中叫道:“饶……”话音未落,早被我格断长剑,狠狠砍在肩颈之间——这笨贼,连刀也不捡一把,就你那薄薄窄窄的玉具剑也能救命么?
锺会“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亲衞们发一声喊,四散奔逃。我却突然发愣,问左右说:“他刚才喊什么?他是在喊‘饶命’么?”堂堂锺士季,竟然朝我喊“饶命”?哈哈,早知道就不急着下刀了,且等他多喊两声,且等他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再说。
我正在得意,三不知锺爱华从人群里猛冲出来,双手握刀,一刀就劈下了锺会的首级,然后血淋淋地捧在手上,单膝跪在马前,呈献给我。嗯,这羌蛮的确忠心。我翻身下马,右手挺刀,左手接过人头,大步就朝殿内走去。
殿中还在恶战。刚才锺会一倒,党羽四散,立刻就有数十名兵卒混不畏死地冲了进去,把姜维等一干人团团围住。等我走进大殿,就火光中把锺会首级高高举起,那姜伯约自知大势已去,不禁仰天长叹道:“我本想蛊惑锺会作反,使魏人自乱,好从中取利,复我大汉社稷。今事不成,天亡汉也!”
你这是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呢,一国已灭,想复兴就那么简单?我当下“哈哈”大笑:“此非天亡汝,是汝主亡汝也。岂不知宫门便是汝主命樊建打开的么?”我从来打人最喜欢打脸,揭人最喜欢揭短,这话声音不响,却如同利剑一般直插姜维之心。果然,那姜大胆听得此言,立刻面如土色,牙齿咬得“咯吱”做响,紧盯着我,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我不禁后退一步——这姜维可不比锺会,他在战阵之上厮杀了数十年,弓马娴熟,如果困兽犹斗,突然猛冲过来砍我,那可怎么好呀?
我才后退,姜维突然把嘴一张,“噗”地喷出口血来,随即自语道:“罢了,罢了。”突然横过刀来直插入自己心窝。他身周那些护衞凄惨大叫,随即也都一个个有样学样,掉转刀头,自己帮自己去赴了黄泉。
转瞬之间,大殿上倒下数十具尸体,鲜血如同河流一般直向殿门淌去。我轻轻一纵,躲过血河,随即望望姜维的尸体,感觉还不解恨,于是命令部下说:“拖出去,挖出他的心来,看是怎么长的!”
吩咐完毕,我走到宝座之前,大乱已终,锺、姜已死,突然觉得全身脱力,双腿酸软,就想软倒下来算了。可是不行,虽然这是故蜀皇帝的宝座,终究也是御座,我是不能坐的,否则怕会沦落到邓艾的下场——对了,邓结巴哪里去了?我是不是该把他宽放出来呢?
我硬挨着走了两步,在丹陛上叉开双腿坐下。殿里乱哄哄的一片,吵得我脑仁疼,当下命令说留下亲衞二十人守衞,别部别军全都退到外面去。
我坐在地上,柱着长刀,眼望着满地尸体发愣。耳边传来锺爱华的禀报声:“割开姜维的肚子,他心倒没有什么,只是胆大,好象鸡子儿。”嘿嘿,胆大如卵,果然不愧是姜维呀!我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左手还提着锺会的首级呢,当下把首级抛在锺爱华的脚前:“割下姜维的脑袋,一并挂在宫门前示众。”
锺爱华领命去了。我抬头朝殿外望望,只见曙色渐开,天快要透亮了。就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呻|吟之声,吓得我一个哆嗦,跳将起来。循声找去,原来声音发自为姜维殉死的那堆傻兵。
我摆摆手,示意留下守衞的士兵们不必要过来,自己用靴尖扒拉扒拉那些尸体,终于发现这个没有死透、还在呻|吟的竟然是个老熟人——谷书谷文海。好呀,我正想找你算账,天幸你没能自杀成功,让我补你最后一刀。我弯下腰,伸手探探谷书的心窝,却摸不到心跳……
原来谷书和众人一般,都是反刀自插其心,但这家伙天生异相,心脏竟然偏向胸膛中部,因此这一刀没有插中,侥幸不死。我正在惊异,谷书倒缓缓地睁开两眼,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喘息着哀告道:“使君高义,请……请看顾家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