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父亲递给他一把刀。
“小宁”,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声音颤抖,“如果阿父死了,就带着钱去谯氏的私塾,我和他们的夫子说好了,要带伱去拜师的”
甘宁错愕地抬起头。
不知何时,父亲整张脸布满了深沉的红色,像是凝固的血。
多年以后,甘宁为了踏上仕途,开始研读经典,读到《东周列国志》中“夏扶血勇之人,怒则面赤”这一段时,猛然回忆起此夜父亲的脸色。
血勇之人,怒则面赤。
“我不能”,甘勇喃喃着重复了好几遍,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我不能让这些钱被抢走!”
这些都无所谓的啊!
甘宁真的想告诉他,自己这辈子怎么样都行,就当还给你一条命了,不是非要去上什么学,当上什么府吏才行的,反正都是和你一样活得忍气吞声,连先祖的名号都不敢喊出来,生怕谁看不顺眼,过来踩这个“名门之后”一脚。
“黄巾义军到此,再不开门,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甘宁听到熟悉的声音。
无非是那几个饭都吃不上的无赖,平时还要靠着父亲的施舍才能混上一顿饱饭,现在脑门上蒙了一块黄布,就要来抢走他们家这么多年的积蓄。
“老甘,快开门吧,不杀你!”
另一个则是连装都懒得装,语气轻松地像是来取回属于自己的钱——甘勇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这趟可不就是来取钱的吗?
甘宁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猛地一沉。
甘勇把藏在陶罐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几颗五铢钱洒在地上,往常肯定要蹲下小心捡起来,现在却看都没看一眼。
“待会不要回头,阿父会给你杀出一条路”,把一生的成果全部交给儿子手里,他的声音平静下来,“一直往外跑,跑到谯氏的庄园,告诉他们你是甘勇的儿子。”
“好。”,面对这种语气下的父亲,甘宁不知道怎么拒绝他。
甘勇端详了一会十四岁的儿子,长相俊朗皎洁,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蛋还有头发,然后深深地抱了上去。
甘宁从来没想过,父亲除了像疯狗一样对自己怒吼之外,还会做出这种举动。
“阿父,把钱给他们吧”,贪恋着这个怀抱,少年乞求道:“我们一起,可以再挣回来的!”
“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甘勇的下颌蹭着儿子的脑袋,轻声告诉他,“世道要大乱了。”
门外的无赖等不及了,用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木质门栓崩成两段,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与此同时,父亲的体温离开了。
“各位到小店来”,甘勇站起来向前两步,问那些人,“有什么关照?”
为首之人指了指脑袋上绑着的黄布,“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特来贵地借点军饷!”
“别装糊涂了”,带这些人来的无赖催促道,“兄弟们还有其他地方要去,你速速把钱拿出来!”
“怕是不行。”
听到这个回答,无赖发出一声夸张的嘲弄,“你天天起早贪黑地,还能没钱?”
“我是说,你们找错人了”,甘勇轻轻摸了摸腰间佩刀,“甘茂的子孙,不会苟且偷生。”
“.”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无赖像是听到了什么年度笑话,腰都直不起来了,“说是甘茂的子孙呢!”
甘勇抽出佩刀,刀光如水。
笑弯了身子的无赖向前顺势倒在地上,脖子处喷出的血溅了甘勇一身,很快流得满地都是。
他义无反顾地冲进了人群里。
就像和儿子约好的那样。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三国志-吴书十·程黄韩蒋周陈董甘淩徐潘丁传》
甘宁父亲名字无载,甘氏搬家和他草莽出身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