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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不逢朝会, 一大清早, 杨修从家里出来, 先到官曹里应了卯,便去了司空府找曹植。
曹植如今尚未成家,仍旧跟随卞夫人住在司空府的偏院里。杨修从侧门进了府, 也不必府里的仆从指引,自己轻车熟路地专挑人少的地方走,到了卞夫人的偏院,只见正厢房的门口人来人往,一片忙乱, 似是出了什么事。
卞夫人精明强干, 因此虽是侧室,但曹司空却让她掌理府中内务。卞夫人的院中平素往来办事的人虽也很多, 但都有条不紊,今日却着实有些反常。杨修不免往正厢房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但见其中有侍婢女眷进进出出,自己身为男子,需得避嫌,便也不敢多看,自进后院找曹植去了。
曹植独自住在花园西边的一进小院里,地方不大, 但清幽雅致, 院墙下遍植花木, 四时常开不败, 很合曹植的文人心性。
杨修进了屋,只见曹植穿了身燕居常服,未曾戴冠,正在屋里踱来踱去,似是有心事,见杨修进门,便走到案后去给他斟茶。
杨修在屋里随意坐了,道:“方才我进来时经过卞夫人的正厢房,见门口乱糟糟的聚着好些人,是怎么了?”
曹植将茶盏递给他,愁眉不展道:“今早阿姊忽然肚子疼,接着便小产了,母亲召了医倌来给她看诊,只是不知孩子还能不能保住。”
杨修本欲举盏喝茶,闻言一顿,将茶盏又放下了,道:“宪贵人小产了?她怀的可是陛下的龙裔啊。”
曹植道:“正是,本想着阿姊在宫中不稳妥,特地接了她来家安胎,谁知还是出事了。父亲对她的这个孩子看得很重,若是保不住,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因此人头落地。”他叹了一叹,透过敞开的轩窗望向前院,忧心道:“从清早到现下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不知阿姊怎么样了?可惜我是男子,不能过去探望,德祖,你方才进来时前院里是什么情形?”
杨修道:“前院里住着卞夫人,又有侍婢和女眷往来进出,我也没敢细看。说起来,宪贵人怎么会忽然小产了?曹司空如今权势煊赫,若是宪贵人此番能生下皇子,将来必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是不是皇后或陛下对此有所忌惮,因此对宪贵人下手了?”
曹植蹙眉道:“当初父亲把阿姊从宫中接出来,就是怕陛下和皇后对她不利,但阿姊回来后,照顾她的都是母亲身边的心腹人,就算陛下和皇后的人想下手,只怕也没有机会。”
杨修想了想,又道:“那会不会是环夫人?她的女儿曹节也在宫中为妃,却一直不如宪贵人得宠,也未能诞育龙嗣,若是此番宪贵人的孩子得以出生,你娘必定会母凭女贵,压过她一头,以环夫人的心性,又怎会坐以待毙?宫里的人在此不好下手,可环夫人可就容易多了。”
曹植有些拿不定主意,为难道:“是有这个可能,环夫人一向与我娘不睦,阿姊和节贵人也时常在暗中较劲,但若没有切实的佐证,也不好胡乱诬赖别人。况且阿姊也并不算是骤然小产的,前几个月她便有些不好了,幸得有华大夫照料,这才屡屡化险为夷,只是今日发作得格外厉害,我瞧阿姊疼得脸都白了。”
杨修因凝神听他说话,手里的茶盏不觉倾斜了几分,浓浊的茶汤洒在了他的衣袂上。杨修回过神来,忙放下茶盏用手拂拭,道:“子建,你有衣裳没有?借给我一件替换替换。”
曹植道:“有,里屋的箱子里都是,你随便挑吧。”
杨修谢过了他,起身进内更衣,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向曹植使了个眼色,不怀好意地道:“哎,你的那位崔姑娘不在屋里吧?省得我贸然进去唐突了她。”
曹植涨红了脸,道:“你说什么浑话呢?崔姑娘在前院正房里陪着母亲和阿姊哩。不过话说回来,她最近的确总是来我这里,你无事也多过来坐坐,省得她赖在我屋里不走。”
杨修失笑道:“人家来你屋里又怎么了?人家一个姑娘家,都不怕失了名节,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曹植嫌他没正经,从案头的果盘里抓起一颗栗子朝他丢了过去,杨修连忙笑着闪开,进内更衣去了。
曹植独自坐在外厢里等他。过了一会儿,杨修尚未出来,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有仆从在外头喊道:“张大人,张大人,您不能进啊!”
曹植尚未反应过来,屋里的纸门忽然被“哗啦”一声拉开了,张纮衣衫不整,满头是汗地闯进屋来,扑地跪道:“子建公子,求您救救我们夫人!”
张纮是位端庄的君子,一向沉稳持重,言行有度,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曹植吓了一跳,忙起身离席,搀扶他道:“张御史有话起来说,吴侯夫人怎么了?”
张纮不肯起身,离近了看,他的面上不光是汗,还有泪,他叩首道:“子建公子,求您救救我们夫人,只有你能救我们夫人了!今天早上,我们夫人在府外被车撞了,动了胎气,请来的郎中说孩子只怕保不住,除非找医术高明的华佗大夫,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可属下方才去请华大夫,却听说贵府的宪贵人小产了,华大夫正帮她保胎哩!宪贵人千尊万贵,我们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跟她争的,但我们夫人实在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了,能不能请子建公子想想办法,让华大夫也去瞧瞧我们夫人?”
曹植听说谢舒出了事,只觉心惊肉跳,想也不想便道:“好,御史在此等着,我这就去前院请华佗!”
张纮连连称谢,曹植刚要出门,却从内厢里跑出来一个侍婢,一把拽住了他,大声道:“公子,杨公子不知怎地突然晕倒了,请公子进去看看。”
曹植惊上加惊,道:“德祖怎么了?”慌慌张张地进内一看,却见杨修好端端地站在屋里,正不慌不忙地换衣裳哩。
曹植蹙眉道:“你不是晕倒了么?”
杨修上前扯住他,低声道:“什么晕倒了,我是为了骗你进来。方才张纮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可不能替他去请华佗!”
曹植急道:“这是为何?谢舒危在旦夕,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杨修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挣脱,道:“曹子建,你仔细想想,宪贵人怀的是龙嗣,又一直由华佗照料,你若是在这关口上出头叫走了华佗,宪贵人来日没事也就罢了,可若是出了事,皇上和曹司空、甚至你娘都会认为是你带走了华佗,孩子才保不住的!皇上和你娘还在其次,曹司空若是怪罪下来,你还想继承家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