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和蒲陶都忍不住笑了,另一个侍卫也暗自憋着笑。那侍卫厌烦地回头看了谢舒一眼,伸手拂去了头上的落雪。
谢舒道:“昨日我听你的口音,分明是吴地人,却为何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地跑到许都来为曹氏效力?我偌大的江东难道容不下你么?”
那侍卫冷哼一声,终于开口了,却道:“有德见归,无德见叛。”
谢舒挑眉道:“你是说曹氏有德,孙氏无德?可若不是孙权号令三军,保卫江东,长江以南称王称霸者还不知会有几人,更别提会有多少百姓为此遭受战乱之苦。同是为国效力,藩镇一方,为何曹氏有功,孙氏却要倍受指责?你这样厌恶孙权,他是杀了你的父母,还是夺了你的妻女?”
谢舒只是无心一说,却正道中了那侍卫的痛处,他的目中蓦地聚起寒芒,泛出的冷光有若天际的寒星,任凭谢舒百般出言挑衅,再也不发一言。
谢舒自己说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没趣儿,又团了几个雪球砸他,他也通不理睬,谢舒便也不再搭理他,望着街上的光景出神。
日头越升越高,照得地下的积雪皑皑生光,对街的墙根下有一只杂毛犬吠叫着跑过,身后趔趔趄趄地跟着一个小儿。谢舒定睛一看,正是隔壁的阿斗。
阿斗太小了,尚且走不稳,更别说跑了,没追几步,便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那条杂毛犬飞快地转过街角,跑得没影儿了。
阿斗失落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便伸手抓地下的积雪玩,又往嘴里塞。谢舒见了连忙隔着街道唤道:“阿斗,不许吃,多脏啊!”
阿斗听见谢舒声唤,便抬起肉嘟嘟的小脸看向她,雪渣子沾了满脸。谢舒见了失笑,道:“阿斗,你娘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阿斗眨巴眨巴眼睛,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谢舒见此时街上恰好没多少人,便唤道:“阿斗,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嘴角到底怎么了?”
阿斗却不肯过去,依旧坐在雪堆里抓雪吃。谢舒便叫那眉心生着红痣的侍卫道:“哎,你帮帮忙,到对街去抱阿斗过来,他那么小,独自呆在街上太危险了。”
那侍卫意料之中地动也不动,谢舒没法子,只得装作从怀中往外掏东西,道:“阿斗,你瞧这是什么?”
阿斗好奇地望过来,谢舒将手向他亮了一亮,其实手里什么也没有,却放到嘴边虚咬了一口,装作吃东西,响亮地吧唧嘴。
阿斗果然眼睛一亮,费劲地从地下爬起来,趔趔趄趄地朝谢舒走过来。朝歌和蒲陶见阿斗憨态可掬,都笑了,那眉心生着红痣的侍卫也似笑非笑地瞥了谢舒一眼。谢舒得意地回望着他,见他无意阻拦自己,便从门槛上起身,试探着往门外走了几步,站在街边等着阿斗过来。
谁知阿斗刚走到街心,却有一阵纷乱的铃声由远及近而来。谢舒探头一看,竟是一辆两马并驾的锦帷马车横冲直撞地从街那头驶了过来,马车的四个檐角上各挂着一只鎏金铜铃,随着马车剧烈的颠簸发出刺耳的铃音。那奢丽的马车顷刻间便到了阿斗跟前,阿斗站在街心,懵懂地看着骏马高高扬起的铁蹄,浑然不知危机将至。
朝歌和蒲陶都吓得惊叫起来,那侍卫也变了颜色,谢舒此时站得离阿斗最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扯住阿斗的后襟,带着他一同滚倒在了街对面。那马车毫无停顿之势,轧着谢舒的裙角风驰电掣地驶了过去,车轮带起的泥水溅了二人一身。
阿斗摔在雪地里,虽然毫发无伤,但却惊恐至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谢舒捂着肚子,难过地蜷起身子,一滩血水像是盛开的红莲一般,在她身下的雪地上缓缓洇开。
朝歌和蒲陶哭叫着冲了过来,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那眉心生着红痣的侍卫也跟了过来,推开二人,一把抱起了谢舒,喝道:“快去请大夫!”
马车里,面带病容的青年秀士被震洒了杯中酒,他放下怀中的暖炉,用苍白修长的手指揩去了貂裘前襟上的酒渍,问道:“什么事 ?”
驾车的车夫回头看了一眼,道:“大人,咱们的车太快,方才险些撞到人了。”
青年秀士似是有些不耐烦,蹙眉道:“是什么人?”
车夫道:“是个孕妇,小的瞧着好像是谢夫人。”
他见那青年秀士冷冷的没什么反应,便又道:“就是吴侯夫人,孙权送来的人质。大人这些日子去了冀州,因此不认得。这女人可不简单,怀着孕孤身一人来当人质,听说还在朝堂上把子桓公子驳得哑口无言,如今朝中都传遍了。”
那青年秀士神色一动,喃喃道:“是她?”
那车夫道:“大人,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小的见吴侯夫人好像摔倒了。”
青年秀士略一沉吟,道:“不必管她,主公的事要紧,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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