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虑听不懂她说什么,却见她耳上坠着只银丝串就的珍珠耳珰,一摇一晃,在灯火下闪闪发亮,便一把攥在了手里。
他虽早产了一个月,但之后养得精细,因此如今比寻常三个月大的孩子还要健壮些,力气不小。谢舒冷不防被他揪住耳珰,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连声哄他放开,孙虑却哪里肯撒手。
朝歌只得帮谢舒把耳珰摘下,又怕孙虑不懂事吞进肚子里,硬从他手中把耳珰抠了出来。
谢舒揉着被扯红了的耳朵,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对上孙虑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又尽数化作了满腔柔情,无奈道:“这小冤家,真是跟他爹一样可恨。”朝歌忍不住笑了。
这当口侍婢蒲陶从外头敲门进来,道:“夫人,甄夫人方才派人送了盘甜杏来,说是今年新下来的,给夫人尝个鲜。”
蒲陶原是甄宓派来伺候谢舒的,在府中熟门熟路,因此谢舒平日里命她在楼下当值,并与各处人等往来交接。谢舒道:“知道了,搁着吧。”蒲陶应诺将杏子放下,便出去了。
朝歌起身拿了几个杏子递给谢舒,想起白天的事,道:“今日多亏甄夫人回来得及时,不然那位郭侧夫人还不知要闹到几时哩。豪门大户里的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若是都似甄夫人这般好相处,那便好了。”
谢舒接过杏子,往孙虑的小手里塞了一个,让他自己攥着玩,没接话茬。
朝歌本也是随口一说,便仍旧回到榻边坐下,对着油灯做针线。
静了半晌,谢舒却忽然道:“你真以为郭照是自己闯进来的?”
朝歌愣了愣,抬头狐疑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朝歌并不知道历史上甄宓与郭照之间的恩怨,谢舒却是知道的,便道:“我曾听到流言说,甄夫人与侧夫人素来不合,若果真如此,今日只怕是甄宓故意放她进来的。”
朝歌惊愕道:“这是为何?甄夫人不是说,当时她不在屋里,留下守门的人又不多,侧夫人这才强闯进来的么?”
谢舒抚着孙虑柔软的头发,道:“托辞罢了,甄宓固然不是坏人,但若说她对我的友善和庇护,全是出自一片真心,我却是不信的。今日郭照临走时,分明已把我与甄宓视作一党,那时我便明白了,她是想让我与郭照对立,帮她对付郭照。再者,咱们院子里的人除了你,甚至连蒲陶和奶娘在内,都是甄宓派来的,今日她能及时赶来,必是有人向她通风报信。她在郭照面前极力庇护我,也是为了让我对她心存感激,从而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谢舒顿了顿,向朝歌笑道:“她的法子已然奏效了,你方才不就对她赞不绝口么?”
朝歌听了她的话,直如醍醐灌顶,背后却隐隐泛起凉意,道:“真是人心叵测,甄夫人那般貌美和气的一个人,暗地里竟也藏着这样的心思,多亏夫人警醒。”
谢舒淡淡笑了笑,道:“从前吃多了亏,自然要多长一个心眼,不过,也可能是我多虑了。”
两人说至此处,窗外隐隐传来了更鼓声,朝歌扭头看了眼案几上的漏壶,惊觉道:“已是二更了,夫人,咱们该睡了。”
孙虑早就困了,方才谢舒和朝歌说话的工夫,他已窝在谢舒的怀里睡着了,手里的杏子滚在一边。谢舒拾起杏子,拉过小被轻轻掩在他的身上,低声道:“再等等吧,这段日子子桓每天都必要过来一趟,今日还没来哩,若是我睡下了他却来了,岂不麻烦?”
朝歌想着有理,便剔亮了灯芯,仍旧坐在榻边做针线,谢舒斜倚在榻上,轻轻拍着孙虑哄他睡觉。
哪知两人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曹丕却也没来,看看已是三更时分,他今日八成是不会来了,这才收拾睡下。
此后一连几天,曹丕都没露面,起初谢舒没当回事,直到有一日闲来收拾案几时,在一沓宣纸下发现了一张他随手涂抹的诗笺,谢舒才惊觉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谢舒便也不免担心起来,去向甄宓一打听,甄宓比她还着急,原来曹丕已有好几日不曾回府了。不久,从外头传来消息,说是许都城内正在大肆调兵,仿佛是冀州的战事出了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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