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只同罗汝才的关系较好,而同其他各家根本没法合作,所以一方面他处在明军的四面压迫之下,一方面又在起义的各家中感到孤立。杨嗣昌把他视为死敌,正在用全力对付他,并且在川东摆好口袋,逼迫他非去不可,单等他进去后就束紧袋口,将他消灭。自从他在巫山、大昌之间同罗汝才会师,到如今仅仅半年时间,局面大变,杨嗣昌的全部军事方略被摧毁了,督师辅臣的声威完蛋了,几百万两银子的军事开销付之东流,十几万人马征调作战,落了个鸡飞蛋打,而他却胜利出川,重入湖广,从此如龙跃大海,再也不怕被官军四面包围。人马停在昭君村和附近的村庄打尖,并不攻兴山县城,为的是不要耽误时间,也不要损伤一个将士。当将士们都在休息时候,张献忠拍一拍徐以显的肩膀,两人离开老营,也不要亲兵跟随,站在离老营不远的香溪岸上说话。水清见底,在他们的脚下奔流,冲着溪中大石,溅出银色浪花,又翻过大石倾泻而下,发出小瀑布那样澎湃之声。溪前溪后,高山重叠,林木茂盛,处处苍翠。不断有鸟声从竹树中间传来,只觉宛转悦耳,却看不见在何树枝上。他们的对面是一处小小的临水悬崖,布满层层苔藓,老的深暗,新的鲜绿,苔藓剥落处又露出褐色石面。悬崖上边被年久的藤萝盘绕,好似一堆乱发,而在藤萝丛中伸出一根什么灌木斜枝,上边有若干片尚未转成绿色的嫩红叶芽,生意盎然。另外,在悬崖左边有一丛金黄耀眼的迎春花倒垂下来,倒映在流动的清水里边。几条细长的鱼儿在花影动荡的苍崖根游来游去。徐以显猜到献忠要同他商量何事,但不由自己点破,先望望面前风景,笑着说道:“这搭儿山青水秀,难怪出了王昭君这样的美人儿!”张献忠骂道:“又是一个老臊胡!你莫学罗汝才,不打仗的时候,什么大事都不想,只想着俊俏的娘儿们!”他随即哈哈一笑,风吹长须,照入流水,“伙计,咱们到底打败了杨嗣昌这龟儿子,回到了湖广。你说,下一步怎么办?”张献忠是个三十多岁正处壮年的魁梧男子,面向长得分外可怖,并不是丑陋,而是一种天生的凶恶相,用来止小儿啼哭很管用。徐以显是个猜到张献忠的打算,但不说出,侧着头问道:“你说呢?”张献忠在军师的脸上打量一眼,正要说话,看见两名弟兄走来,站在近处的溪边饮马。一匹白马,一匹红马,前蹄踏进溪中,俯首饮着清水。因很快就要继续赶路,马未卸鞍,只是松了肚带,铜马镫搭在鞍上。张献忠挥挥手,使他们将战马牵向别处去饮,然后对军师低声说道:“咱们既然要整杨嗣昌,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狠整一下。去戳他王八蛋的老窝子行不行?”徐以显迅速回答:“对,一定要打破襄阳!”张献忠点头,问道:“你也想到去破襄阳?”徐以显想了一下说道:“襄阳防守很严,只可智取,不可力攻。趁眼下襄阳人还不知道咱们已经出川,也许可以成功,不妨试试。”张献忠兴奋地说道:“对,对。趁着咱们出川的消息襄阳不知道,襄阳也还不知道杨嗣昌在黄陵城打了败仗的消息,咱们突然破了襄阳城,不愁他杨嗣昌不捏着鼻子哭!”徐徐以显冷笑道:“要是杨嗣昌失掉襄阳,倒不是光哭一通可以拉倒,崇祯会叫他的脑袋搬家哩。”张献忠将大腿一拍,说道:“老徐,你算是看准啦!对,咱俩就决定走这步棋,将杨嗣昌逼进鄷都城!伙计,怎么咱俩都想到一个点子上?”徐以显道:“我是你的军师,不是饭桶。”他们互相望着,随即哈哈大笑。张献忠又问道:“老徐,咱们今天到兴山城外,听到老百姓谣传河南方面的一些消息,说自成在去年十一月间到了河南,到处号召饥民,如今已经有二十多万人马,又传说他在一个月前破了永宁,杀了万安王,近来又破了洛阳。你觉得这些消息可靠么?”徐以显叹口气,心有遗憾地回答道:“你同自成都不是平凡人物,只要得到机会,都能成大气候。谣言说自成在河南如何如何,我看是八九不离十。只是,谣传他如今有二十多万人马,我想不会。顶多十万上下。他先到南阳府地面,如今又到了洛阳西南,都在豫西,年荒劫大,饿死人的年景。你想想,专靠打破山寨,惩治富家大户,又要赈济饥民,又要养兵,如何能养活二十多万人马?”张献忠点点头,说道:“对啦,恐怕是连影子有二十多万人马!”徐以显接着说道:“近几年,自成一直很倒霉,受的挫折不少,差一点儿完事啦。如今忽然交了庚字运,到了河南,如鱼得水,一下子有了十来万人马,看起来他要做一篇大文章啦。”张献忠骂道:“这大半年,咱们将杨嗣昌引入四川,把几省的官军拖住不放,有的给咱们打败了,有的给拖垮了,余下的给拖得精疲力尽。自成这小子躲在郧阳深山里等待时机,突然跳出来拣个便宜。这能够算他有本领么?”“能够抓准稍纵即逝的时机也是一种本事。”徐以显道:“不过我们也有机会,若是我们破了襄阳,也可以与他势均力敌。以后大势,今日尚难预料,我们扩充人马要紧。”张献忠点头称是。不过,徐以显心中却是有些担心,襄阳离长沙城不过是一江之隔,若是那个人突然挥师北上,局面或许会出现些许变故。又或许是自己多虑了,秋风军团的功绩只是单方面从朝廷传来的,也不见得是真的。张献忠罗汝才一伙人就襄阳一事仔细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一举拿下襄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