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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文所述,黑山军的藏身之地主要是以太行山的山谷为主。
太行山并非只是存在於冀州境内的,其山之北起自幽州广阳(北京西山),雄跨过整个冀州的西部地区,南至司隶校尉部的河内郡,南北长达千余里。
除掉幽州以外,冀州沿线的中山等郡,还有河内郡的山谷中,都有黑山军的营寨。
现下虽然黑山军名义上的主帅张飞燕的营寨是在中山郡内的太行山谷中,但河内郡的黑山军,在整个的黑山军各部之中,却还是非常有名的,——甚至隐然可与张飞燕的营寨相比。
这是因为,黑山军的发源地,便是在河内郡。
“黑山军”之所以名为“黑山”,此个“黑山”即是河内郡境中的一座山。
河内郡黑山军中,现下又以鹿肠山的黑山军营寨为首。
鹿肠山的黑山军,连带妇孺老弱,众约数万,能战者一两万人。
在原本的时空中,这支黑山军不仅打过邺县,直捣过袁绍的老巢,而且还攻入过东郡,曾是曹操的大敌。
却说黑鹿肠山的黑山军尽管名气大,但张飞燕才是黑山军名义的主帅,且这河内郡不属冀州,则袁绍为何不擒贼先擒王,先去打张飞燕,而选择了现打鹿肠山的黑山军?
话说回到九月底,袁绍决意出兵之前。
逢纪、沮授、审配、郭图、辛毗、辛评、许攸等谋士再度齐聚讨论。
大家都无异议,一致认为,当先灭鹿肠山之黑山军。
沮授说道:“张飞燕兵众,又结休屠、乌桓等胡为援,且其为黑山贼渠帅,若先攻他,那么别部黑山贼也可能会往援之,将会难以速克,也许会陷入苦战,此是先攻张飞燕之不可。惟今之上策,莫过於先除其羽翼,削弱黑山贼诸部的实力,然后再挟胜兵之威,与其决战。
“而若先除其羽翼,自宜应先灭鹿肠山之黑山贼。
“缘故有二,一则,河内郡邻魏郡,鹿肠山距我邺县仅有百里之远而已,鹿肠山之贼不先灭之,则我邺朝夕不安;二者,河内是黑山贼所兴之地,今如先将河内之黑山贼剿灭,对於别部黑山贼来说,也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有利於鼓舞我军之士气。”
袁绍深以为然,见郭图等俱无反对的意思,便欣然采纳了沮授的建议。
郭图等不反对先打鹿肠山的黑山军,但却在随后的择谁人为主将上,与沮授等出现了意见相左,或者说,也不是意见相左,准确点说,是引起了沮授等的深深不满。
接受了沮授的建议后,袁绍便斟酌选择主将的人选。
沮授有心举荐河北本地的将校,如颜良、文丑、高览、张郃等,来担负此任,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郭图抢先答话,与袁绍说道:“明公,下吏愚见,主将人选非元才不可!”
“元才”,是高干的字。
高干出身陈留高氏,其家累世二千石,在士林中颇有名望,与汝南袁氏乃是姻亲,论辈分,他是袁绍的外甥。去年袁绍夺取冀州的时候,高干在其中也出过力。
袁绍听了郭图此话,略作踌躇,说道:“鹿肠山的黑山贼众数万之多,前后军报,皆言其营壁坚固,临险而设,攻之恐不易也,而元才固文武秀出,然他却未尝有过独掌一军,……公则,卿荐他为主将,似乎不太妥当。”
郭图做出退而求其次的样子,说道:“明公若是觉得元才不可,那么图以为,就只能再劳仲简了。仲简昔尝与明公同在西园领兵,於军中声望素重;与公孙伯圭历战,仲简亦皆参与,并功劳显著,任他为攻鹿肠山黑山贼的主将,想来明公应是足可放心了吧?”
“仲简”,是淳於琼的字。
袁绍大喜,说道:“若以仲简为主将,吾无忧矣!”
淳於琼也在堂上,袁绍便顾视於他,问道,“仲简,可愿辛苦一遭,往攻鹿肠山?”
想办法让淳於琼来做攻打黑山军的主帅,以加重颍川士人派在袁绍帐下的分量,这本来就是郭图、许攸、淳於琼、辛毗、辛评等人商量定好的事,淳於琼自是无有拒绝之理,即慨然回答袁绍,说道:“上为明公效力,下亦是为除贼患而安百姓,何来‘辛苦’之说?明公但一令下来,在下明日就能率部出营,南攻鹿肠山之黑山贼!”
袁绍捋须而笑,说道:“也不用这么急!等我给你调配好了兵马、粮秣、民夫,再出兵不迟。”
三言两语,竟就是定下了用淳於琼为此战的主将。
沮授、审配等冀州士人彼此相顾,皆是不乐见淳於琼授此重任,可袁绍已经允可,并且淳於琼不仅也的确如郭图所言,其人在袁绍帐下军中甚有资历、名望,更重要的是,他还是袁绍的旧日同僚,与袁绍的关系也是极亲近的,他们却是无法反对。
沮授暗中恼怒,想道:“明公虽是按了我的方略,先灭黑山,再取公孙瓒,未听郭公则诸辈‘先打公孙瓒,再打黑山军’的建言,可殊不料攻打黑山贼的主将之任,却是落到了淳於仲简的头上!什么‘非元才不可’,郭公则这分明是欲擒故纵,先抬出元才做个幌子,最终说动明公任用淳於琼才是他的目的!我来种树,他来摘桃,当真可恶至极!”
恼怒亦无计可施,只能自认失策,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定下以淳於琼为攻打鹿肠山黑山军的主将,随后数日,袁绍征调诸部,未用多久就给淳於琼配齐了作战的部队。
受命进战鹿肠山的冀州军各部,其中有淳於琼的部曲,有以豫州人为将校的营头,在沮授、审配等人的提议下,颜良、张郃这两个冀州籍贯的将校也得以率部参与。
就在十月上旬,荀贞离开离狐,过了济阴,入到山阳后,到至沛国之前,淳於琼率领这支组建完成的部队,共计步骑两万余众,浩浩荡荡地出了邺城外的兵营,南下前往河内郡。
河内太守张扬,得了袁绍的檄令,亦派兵助战。
暂不多言。
……
沛国,公丘县,县寺客舍。
荀贞听郭嘉说道:“鹿肠山的黑山贼众虽多,其营垒修筑在山中,亦的确可称险要,但以嘉陋见,淳於琼之此战,必然是能取胜的。”
荀贞问道:“奉孝,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郭嘉回答说道:“一则,淳於琼可称良将;二来,颜良、张郃等将都是冀州的勇将,在之前袁本初与公孙瓒战斗中,嘉闻之,他们都是屡立战功;再次,黑山贼尽管号称百万,但鹿肠山远在太行山的最南端,离中山的张飞燕营也好、离冀州其它山谷中的黑山贼各部也好,都相隔颇远,而且张飞燕等黑山贼各部,多处在邺县的西北位置,有邺县的冀州兵从中阻隔,料来他们都是难以支援鹿肠山黑山贼的,是鹿肠山黑山贼实乃孤军一支,外无援助;四者,以公孙瓒所部之精锐敢战,犹且为袁本初两次大败,况乎黑山贼?”
四个原因,最重要的,显然是最后两个缘故。
一个鹿肠山的黑山军外为援兵,一旦受到袁绍的进攻,便只能困守孤营。
再一个是,经过与公孙瓒部幽州精锐的累年鏖战,袁绍帐下的兵马,而今已非昔日可比,端得已是可称战力上佳,绝非再是最初与公孙瓒所部对战之际,处於下风,不得不依靠、借仗非是袁绍嫡系的后附之将麹义率其所部来力挽狂澜的那种情况了,一边是相对涣散的“贼寇”,一边是能打敢战的“正规军”,胜利的天平会倾向何方,自是不言而喻。
——实际上,黑山军的渠帅们,如张飞燕等,对相比袁绍而言之,他们所处的劣势,大多数也都是十分清楚的,此亦是张飞燕,包括鹿肠山的黑山军,他们为何会在公孙瓒与袁绍交战的时候,主动去和公孙瓒达成联盟,站到公孙瓒那方的缘由。
只可惜,公孙瓒委实是无有政治才能,其人之名声也委实是远逊袁绍,故难以得到一流士人投靠,因最终竟是在不但有黑山军的策应相助,而且冀州境内的郡县长吏、地方豪强亦不乏与之暗通款曲的大好形势下,而还是败於界桥,随之,复败於龙凑,时至如今,已是再无复振的希望,就连自知不通兵事的刘虞,都开始升起“落井下石”的念头来了。
却说听了郭嘉的分析,荀贞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奉孝,你的判断与我相同。鹿肠山的黑山军,这次看来是要被袁本初消灭掉了。……奉孝,消灭掉鹿肠山的黑山军后,你说,袁本初接下来会做什么?”
郭嘉说道:“现在公孙瓒龟缩幽州,……平原郡的田楷对他忠心耿耿,然他都无力支援,由此足可见其势已衰,他已非是袁本初的心腹大患。没有了公孙瓒这个北边的强敌,袁本初就可以全力对付境内的黑山贼诸部和冀、并交界地带的白波黄巾贼。
“嘉料之,打完鹿肠山的黑山贼后,冀州兵一定会缘太行山北上,以逐次剿灭沿途山谷的其余各部黑山贼,最终,袁本初会在中山与张飞燕部决战。等再打完了张飞燕部,他接下去,十之八九,会继而用兵白波,从而彻底打通冀、并之间的通道,占据并州。”
“白波黄巾”,是黄巾军的余部之一。
白波,是地名,全名叫“白波谷”,这个地方位处在西河郡,属并州。
中平五年,以郭泰为首的冀、并黄巾余部,聚於白波,再次起事,最盛时,众至十万余,——这个“十万余”,并非是“十万余兵”,和别地黄巾军的习惯一样,白波黄巾也是拖家带口,这“十万余”,是总计的人数,单只算投入作战的壮丁的话,大概有个两三万人。
白波黄巾起事之时,海内已经战乱多年,本来汉家官兵的力量就已十分削弱,当时朝中又是董卓乱政,群龙无首,故而他们却是一度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兵锋南下司隶校尉部,攻入过河东郡;又尝东进,打到过河内郡,也堪称是“煊赫一时”。
时操持朝权的董卓,曾派他的女婿牛辅率部讨伐白波黄巾,然而未能获胜。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
事实上,初平元年,董卓之所以挟持天子,从洛阳迁都长安,往深里追究原因的话,并非仅仅是因为山东诸侯会盟酸枣等地,共来攻他之故,其中还有一个较为重要的原因,便正就是因为这支白波黄巾,正就是因为牛辅没能把之打败。
那时,山东诸侯的驻兵主要聚集於酸枣、河内、南阳郡三地,张邈等屯兵陈留酸枣,袁绍、王匡屯兵河内,袁术屯驻南阳郡的鲁阳县,河内在洛阳的东北边,酸枣在洛阳的东边,鲁阳在洛阳的西北边,这三个地方,已对洛阳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态势。
而白波黄巾的大本营白波谷,则位在洛阳的西北边,白波谷所在的西河郡,离洛阳只有五百来里地,中间只隔了一个河东郡。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当牛辅讨伐白波黄巾失利之后,那个时候董卓面临的军事形势就成为了:不但正面有敌,而且侧后也有敌,若是白波黄巾自河东而来,那董卓部的凉州兵就会陷入腹背受敌之险境。
故而,董卓当时才会做出了放弃洛阳,退至长安的决定。
亦即,白波黄巾尽管只是黄巾军的一支余部,可是在董卓迁都这件事上,他们却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引申来讲,并对随后的关东诸侯乱战,他们也是起到了一个重要的推动作用。
且亦不必多说。
郭嘉的推测,与荀贞不谋而合。
荀贞起身,到窗前。
窗户开着,外头是一块菜地。
已是十月中,天气渐渐寒冷,菜地中早无蔬菜,唯有黑土裸露於风中。
荀贞的目光没有在菜地上停留,望了望天空,或许是因为冷,那瓦蓝的天空落入眼中,却与春夏时所见的蓝天不同,给人一种干蓝的感觉。
戏志才见荀贞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开口问道:“明公,是在担忧并州若被袁本初所得,则袁本初的实力就会得到更大的增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