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走西关江衡护主 错手剑王爷殒命(1 / 2)

三皇真龙图 诸英 4568 字 2个月前

“哪里逃?”

一枚羽箭从右边林中斜斜地穿了出来,“波”地一声,掼入了前方男子的右臂。男子闷哼一声,向左摔倒。

“阿苗!阿苗!”

那中箭倒地男子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全身劲装结束,身手敏捷,是个体格健壮的青年。另一个则年约十二、三岁,锦衣玉带,瘦弱单薄,却是个明眸皓齿的清秀少年。

这两人原与刚刚中箭倒地的男子一路,在这崎岖的山路上,不断地向前奔逃。男子倒地时,那少年忍不住出声唤他,声音悲怆,语带哽咽。

“王爷,他不成了,别管他……”

少年身旁的青年,一把将少年挟起,飞出一脚,把那巍巍倒倒的阿苗给踢到一边去,免得他耽误了两人的去路。

“阿苗!阿苗!”

少年知道青年情非得已,却仍忍不住道:“别扔下他!别扔下他啊……”

青年不答,脚下用力,身子如飞箭一般向前窜出。“飕飕”两声,两只羽箭从左后方射来,掠过青年的耳畔。

“可恶!”

如此一味的奔逃,实在不是那青年的作风。若不是他已誓死要保护身边这位少年周全,只怕他早就停下脚步,转身和来人决一死战了。他暗中咒骂,脚下却毫不停步,“唰”地一声,舍弃山路,钻进林中。

“他们往左边去了,快追!快追!”

后方来人彼此吆喝着,纷纷跟着钻进林中。

那青年原本于三人同行时,多了一个负担,步伐上比较放不开。现在只剩他与少年一人。少年身材既小,体重又轻,此刻让他挟行,速度陡然加快起来,高飞低窜之间,身法也灵活许多。后方来人虽然仍是穷追不舍,声音却是越来越远。

忽然间,“咻”地一声长响,一枚笛炮远远地从地面拉向半空中,“砰”地一声,在半空中爆出一声巨响,山谷回音,不绝于耳。

后方来人大声嚷道:“黄大人到了,快!快鸣炮!”

那青年远远地听见了,暗道一声:“糟糕!”真气提起,使出全身力气往前窜去。他原本逃命归逃命,总还是留了几分力气等着与敌人面对面厮杀,可是这会儿一转念,改变了主意。

便在此时,身后又是“咻”地一声长响,直冲云霄,在众人头顶上爆出一团火花烟硝。

青年打定主意,心无旁骛,奔行越快。不一会儿,已逐渐将来人远远抛开。正自欣喜之际,没想到又是一枚笛炮发出,居然就在前方近处。

青年急忙停步,瞻前盱后,一咬牙,改往一旁坡上奔去。坡陡草长,山势崎岖,那青年轻功虽好,但挟着一个人,长时间奔跑下来,也是相当疲累,几个起落,力道颇不如前。

又奔了一会儿,一道人影从旁边冲了出来。青年大叫一声:“小心!”把右手上的少年换到左手,紧接着右手一抬,将背上长剑抽出,寒光一吐,直劈来人脸上。

那人显然也不知道自己会突然追到目标,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剑尖已经到了眼珠前了。他百忙中将身子一矮,却还是慢了一步。青年只将手腕一侧,剑尖削中他的右臂。

那人大叫一声,骨碌碌地滚下坡去。他的同伴听到他的惨呼,同时大叫:“在这裏了!在这裏了!他们往上坡去了!”接着“咻咻”两声,又响起了两枚笛炮。

那少年年纪虽轻,这时也知道情况不妙,颤声道:“江……江英雄,被他们追上了,这……这怎么办?”

那青年道:“还有得拼,别泄气……”

一言未了,一旁杀出三、四个人来。那青年不再逃避,长剑递出,竟是一剑指向三人。不过几招,其中两人哇哇大叫,手中兵刃落地。余下一人大呼小叫道:“放箭!放箭!死活不论!”

青年大怒,冲到他眼前,喝道:“去你的!”一脚将他踢下山去。

就这么一耽搁,林中四周已隐隐都是人声。少年愀然变色,全身发抖,紧紧抓着青年的左手臂。

“别怕,我还有绝招……”青年一面安慰少年,一面还剑入鞘,从怀中摸出一截竹管来。

那竹管约有半尺来长,一端是竹节,另一端以布片覆蜡封住切口,模样相当奇特。青年张口咬住竹节这一端,腾出右手来点燃火摺,然后在竹管的另一头点上火苗。

只听得“嗤”地一声,竹管冒出火花,接着火花一灭,跟着窜出一阵浓浓的黄烟。那时风势由山下向上吹拂,但见黄烟阵阵,往坡上的林中漫去。

“要是风势转向……”青年细声叮嘱少年道:“要马上闭气,千万别吸着黄烟。”说着,将手中的竹管往前一扔,随手又点起了第二管。

四周众人见着黄烟弥漫,都道两人要趁着烟雾遁逃,反而纷纷向黄烟中杀去。一时之间,但听得杀声连连,吆喝不断,接着“飕飕”几声,开始有人朝着两人放箭。

那青年刚要点第三根竹管,见羽箭射来,再也缓不出手去拿火摺,只得将竹管倒握,一边拨开朝两人射来的羽箭,一边潜运掌力。忽然间,他的手握竹管的掌心,竟然开始冒出浓烟——第三根竹管已经点燃。

原来那竹管除了以碎布、火蜡封口之外,还加上了硫磺、硝石、木炭的粉末,混合以松脂、桐油、干漆,所以只要温度许可,可以立刻引燃。但饶是如此,这青年纯以掌力发热点燃,已是匪夷所思。

便在此时,那黄烟也开始发挥了它的作用,只听得前方林中人马杂沓,四散奔逃,伴随着呼天抢地的哀嚎声、警告声、咒骂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小心!这烟有毒……”

“他妈的,臭小子居然放毒烟……咳……咳……”

“救命啊,我瞎了!我看不见了!”

只见几个人从黄烟阵中,惊慌失措地迎面往青年冲了出来。那青年一脚一个,将他们一一踢下山去。

“走!”

青年势如破竹,带着少年顺着风势,继续往山上行去。偶有零星追兵,只要让那青年发现,他便立即反身杀去。如此且战且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方声音渐歇,终至杳无人影。

青年才正感松了一口气,忽然手上一沉,却是那少年两腿一软,作势要跪坐下去。青年一惊,连忙搀住他,同时去探他脉搏,见他脸色发白,问道:“你吸进毒烟了是吗?”

“我……我憋不住……”

青年连忙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黑色药丸,塞进少年口中。临将瓷瓶收回腰间之际,忽然迟疑了一下,接着又倒出两颗,自行吞下。

青年先让少年就地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天色就要黑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过夜。”

两人一个力战疲累,一个中毒后虚脱,再举步行走,都有点力不从心。好不容易越过山脊,青年望下一看,不禁连声叫苦。原来两人慌不择路,早已迷失方向,不知身在何处。

青年强作镇定,带着少年要往山下行去。才走没几步,那少年脚下一滑,滚下坡去。青年一惊,连忙飞身向前将他拉住,一瞧他的脸色,不觉大惊,连忙问道:“王爷,你觉得怎么样了?”

“我头很晕……”少年神色恍惚,说道:“满天都有蝴蝶在飞,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什么颜色都有……”

青年心下惊道:“难道解药对他无效吗?”再探他脉搏,但觉他脉息忽快忽慢,确有中毒之象。

青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抓起少年的右手绕过自己的颈后,负着他寻到一处平坦的地方,准备让他好好休息。正考虑什么地方好,一阵细微的声响钻入他的耳中,青年一愣,慢慢将少年放下,抽出背上长剑,缓缓转过身去。

“七天七夜以来,你们没命的奔逃。你是练家子,内力又好,没什么感觉,但你别忘了,他只是个小孩子……”

声音初传来时,距离尚远,待说到“但你别忘了”几个字时,脚步声伴随响起,人影已经出现在青年眼前。

“连日疲累,再加上中了‘黄磷烟’的毒,他现在虚弱得很。你就饶了他吧……”

“这句话应该由我跟你说。”青年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

“我会给他一个痛快。他留在这个世上,只是无尽的折磨。”

“折磨?”青年道:“折磨你?还是折磨你的主子?”

“主子?他可是当今圣上……”

“噢,我忘了,你已经是个官儿了。怎么样?当朝廷命官的滋味不错吧?不但可以仗势欺人,还可以贪赃收贿,你一生追求荣华富贵,如今也算是美梦成真了吧?”

“人各有志,你不必出言讽刺。”那人影走出林荫,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你看看你自己,又是个什么样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赔上性命,值得吗?”

青年剑尖微微上扬,在那人眼前定住,说道:“那就要看看名震江湖的‘华狱一剑’黄嵩,是不是浪得虚名了。”

那名叫黄嵩的闻言微微一笑,反手去抽背上长剑,说道:“嘿嘿,我黄嵩若是浪得虚名,又如何让名满天下的‘剑掌双绝’江衡,赔上性命呢?”说罢,手中长剑已然出鞘,但他右手上抬,却未放下,剑身与手臂连成一直线,作砍劈状,姿势相当怪异。

原来那青年名叫江衡,除了“剑掌双绝”的封号外,还有人称他“阴剑阳掌”,说的是他剑法阴柔轻灵,掌法却是阳刚威猛;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路子,照理内功心法也该是背道而驰才对,却没想到在他身上,不但可以同时看到刚柔并济的表现,而且威力非比寻常。

多少年来,武林中一直有许多人,对于他这门阴剑阳掌的功夫,感到十分兴趣。不论是旁敲侧击,还是明查暗访,都想一窥所以。只可惜别说是刺探秘密了,就连江衡这个人的师承来历,各种说法传言,已莫衷一是,而他这个人更好像是凭空跳出来了一般。

面对一个江湖传言满天飞的神秘对手,黄嵩可是丝毫不敢怠慢。虽然两人并非不识,却也仅是点头之交而已;论到交手,这还是头一遭。

不过黄嵩也非易与之辈,他师出天下剑宗之首的华山剑派,三十来岁的年纪,却已被誉为华山第一人,可见他在剑法上的造诣。

那黄嵩心下自忖:“一个人的武功再厉害,力分则弱的道理,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的。所以江衡虽然号称剑掌双绝,也许他总的武功是比我强,但光以剑术而论,无论如何不可能高过我。”但见江衡一脸平和,两眼炯炯有神,心下又道:“我务必以剑术猛攻,让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能以剑对付我。只要他手上的剑不放掉,还是我的赢面大。”

“黄兄是剑术名家,不如就由黄兄先指教吧!”

“客气,客气……”黄嵩嘴上这般说,心下却想:“你要我先出招,可是打错了算盘。”身子微侧,右肩更向后倾,喝道:“得罪了!”身形一窜,直往江衡门面奔去。

那江衡见黄嵩竟直接朝他剑尖奔来,心道:“华山剑法,果然有些门道。”低喝一声,内劲发出,手中长剑受到震荡,剑刃颤动,发出嗡嗡声响。

黄嵩见江衡脚不动,手不抬,一点剑尖便一分为四,分指自己胸前四处大穴,忍不住赞道:“好剑法!”原来他胸前门户大开,为得就是引对手出剑抢攻,而他则老早准备了好几套后着请君入瓮,没想到江衡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一招就迫使黄嵩变招。

黄嵩虽惊,却也不禁好胜心起,足尖一转,一个反手剑便往江衡削去。江衡还了一剑,说道:“原来如此,这一剑不错!”

黄嵩道:“还请江兄指教……”剑法陡快,一言未了,已经连刺十余剑。江衡初时左闪右避,随后却还是能缓出手来还了几剑。黄嵩见了,出剑越快,短短时间已经换了三路剑法;但江衡身法怪异,就算剑法上不能招架,剑刃还是无法招呼到他身上。

“江兄轻功身法独树一格,黄某今日大开眼界!依黄某看,江兄不该只有剑掌双绝,加上轻功,当有三绝才是。”

“黄兄,所谓剑走轻灵。你的剑是够轻了,可惜身子不够轻,未免美中不足。你的剑若有灵性,只怕不愿跟你。”

黄嵩赞他轻功,本来有挖苦他的味道,却没想到反被抢了一顿白。一时脸色尴尬,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为了让江衡不能分心出掌,黄嵩一剑快似一剑,使到后来,招中套招,招招相连,没有一招是使得全的。那江衡也不遑多让,兵来将挡,满场游走,几乎是足不点地。

如此厮杀了一阵,双方对于对方的武功,都深感佩服。江衡自忖,两人不过个七、八百招,只怕不能分出胜负,但问题是自己还有个人要照顾,时候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江衡拿定主意,决定提早摊出底牌,将一身内劲,全都灌注在剑身之上。蓦地双剑相交,“当”地一声,溅出点点火花。

那黄嵩这一剑受到震荡,只感右手一阵酸麻。他既惊且喜,惊的是江衡内功的造诣如此之高,世所罕见;喜的是江衡终于按耐不住,贪功躁进。

急与快不同,所谓“欲速则不达”,真正造成不达的主因,是那个求速之心的“欲”,而非“速”。江衡心中一急,自然而然便反应在他的招式当中,黄嵩全心全意都在他身上,脸色言行可以作伪,可是功夫却作伪不得,所以虽然只是细微的心理变化,依然逃不过黄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