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江衡这一掌将元真打飞出去,或者反过来,他自己被元真震得跪坐地上,江衡都还不会如此吃惊。只见那元真两手一挥,身子居然凭空拔起,向左飘开丈余。
“他妈的,我一定是在作梦。”
江衡大喝一声,不待元真落地,猱身上前就是一掌。元真眉头微皱,身子好似一团棉絮,江衡的掌力未到,却早一不给他掌风带得向后飘开。不过速度已不似刚才那般敏捷。
“喂!你做什么?”
“还手,快还手!”江衡踏上一步,双手出掌如风,霎时整个掌力已将元真罩住。
元真大骇,右手一摊,大叫一声:“火来!”几乎便在同时,江衡但觉周身发热,胸口郁闷,正自惊疑不定,忽然眼前火光大盛。江衡大叫一声,往后跃开,定眼一瞧,居然发现元真身处一团火球当中。
“你到底想干什么?”
“妖怪!”江衡抽出背上长剑:“吃我一剑!”
“江衡,住手!”元真不待江衡靠近,左手虚弹几下,两团拳头大的火球射出,直奔江衡而去。
江衡毫不停步,长剑疾点,打在那两团火球上。火球受力,“啪”地一声,顿时烟消云散。
“咦……”元真颇为惊讶,故计重施,又射出几团火球。但这次是一个接着一个,兜了半个圈子,来打他的右后方。江衡无奈,只得反身回击。但见他双手执剑,当胸一架,便将所有朝他飞来的火球,一一劈开。
虽然元真的火球攻势伤不了他,但几招接下来,江衡手中长剑烧得通红,温度也渐渐传到剑柄。瞥眼但见元真左手舞动,一颗颗鸡蛋大小的火球,以漫天雨花的手法喷发出来,江衡大惊,长剑疾舞,织成一张剑网,护住周身,脚下一动,绕着元真不住打转。
江衡如此使剑,颇耗内力,约莫半柱香时间一过,疲态渐露。但他不知道元真如此发功,也相当耗费心力,一心只怕自己一放松,就会给人趁虚而入,于是咬紧牙关,全力施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元真的传音入密的耳语又钻了进来:“江衡,你疯了是不是?快住手!要再不住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衡大叫:“还有什么邪术妖法,尽管使出来吧。”
“你开口妖魔鬼怪,闭口邪术妖法,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法术源自天下玄门正宗吗?”
“我呸!只有妖怪,才会妖法,天底下有哪门子的玄门正宗,可以让人全身着火,还能不开口说话?这一切都是你所使的障眼法,我才不会上当呢!”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算了,我不想为了这无谓的事情,在这边僵持不下,虚掷光阴。我先走一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慢着!别想逃……”江衡听他想打退堂鼓,心想他这么一走,这满腹的疑窦,可真不知要向谁问去。见他右手握着一颗,比鸭蛋还大上两倍的黑色珠子。这让他联想起前两天,那红羊教众手上的铁八卦,直觉这一团妖火,与这珠子应有绝对的关系。
江衡心念一动,身子一转,直攻那元真的右侧。元真见江衡紧咬不放,不禁大怒,喝道:“好,那可别怪我!”
一言未了,江衡只见元真右手发出一道红光,倏地打向自己。江衡闪避不及,撞个正着。
“什么?”他来不及反应,右手剑势依旧,只将左臂一抬,挡着眼睛,同时运起内劲,护住周身要穴。一时之间但觉身子越来越热,不一会儿,轰然一声,衣衫竟着起火来。
江衡大惊,连忙向后跃开,左手抓着衣襟,向外这么一扯,便将着火的衣服扯了下来。元真哈哈一笑,正要趁隙离开,眼光不经意地往江衡胸上一瞟,没想到就这么一瞟,他两只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一时动弹不得。
“你……这……”元真瞪大眼睛,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向前两步。
那江衡两三下扯下外衣,还好动作快,没伤到皮肉。可是头发鬈了一大片,满脸通红,模样相当狼狈。这下可当真恼羞成怒,见元真欲去还留,以为他是特意留下来看笑话的,长剑一挑,戟指道:“还有没有别的把戏?要这就是你的能耐,我告诉你,你完蛋了!”
元真情绪不为所动。只见他一脸惊疑,又向前走了两步,颤声道:“你……你这……你这……”
江衡怒道:“什么你呀你,我呀我的?”见元真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口瞧,盛怒之余,终于也忍不住低头瞧去。岂知他这一瞧,吃惊比元真更甚,大叫一声,连退三步。
原来不知何时,他的胸口居然纹着有一条赤眼青龙,就在双乳之间,盘据着整个胸膛,状态威猛,栩栩如生。
这身体是他自己的,自己身上有没有纹身,位置又在胸口,江衡岂有不知的道理?然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个图样似曾相识,隐然便是他保护的少年王爷临死前,胸口所出现的那一条。
江衡伸手抹去,只觉触手平滑,龙身线条颜色丝毫无损,这绝对不是画上去的。
“难道你就是……”元真看着他,嘴唇微动,那种感觉,像是要江衡自己说出下面的话。可是江衡根本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如何接口?他先前是由怒转惊,这会儿又由惊转怒,道:“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便在此时,他胸口上那条纹龙,颜色逐渐变淡,终致消失不见。元真大叫:“果然不是纹身,那就对了!”
江衡见他又叫又跳,兴奋异常,怒道:“果然是你搞的鬼。”
元真不答,自顾道:“难怪这火羽凤珠的火伤不了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个箭步上前,单脚跪地道:“元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你就是四皇子,多有冒犯,请见谅!”
江衡见他冲过来时,手中长剑一动,就要向前刺出。没想到他紧接着却忽然跪地,这一剑使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凝劲不发,道:“我不是什么四皇子,阁下搞错了。”
元真倏地起身,微微低头,又使出他那不用开口说话的绝招,说道:“这裏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一个所在。”脱下外衣,递给江衡,同时使了个眼色,转身带头便走。
江衡将外衣披上,背着元真,偷偷伸出左手小指,在剑刃轻轻划了一下。所谓十指连心,这下虽轻,江衡还是能感觉到些微的刺痛感。
“那……这不是作梦了。”
他满腹疑窦,正是心烦意乱,见元真身影渐去,心道:“好,就跟你过去,看你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
江衡绑缚配剑的绳索随着衣物烧了,只得提剑而行。
两人顺着小路行出五六裡外,来到一处小坡上,坡顶上有座凉亭。江衡跟着元真上了坡顶,但见凉亭两边都是下坡路,坡度虽然不大,但居高临下,又无其他可以遮蔽的东西,视野相当辽阔。坐在亭里,要是有人接近,一裡外就能发现了。心想:“要谈隐密的事情,这裏最好不过了。”
果然,那元真便道:“我们到亭子里说。”
两人坐定。元真便道:“元真奉道尊之命,特地前来羊角山接应四皇子。皇天不负苦心人,等了三个多月,终于让我等到了。”
“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四皇子,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要证明自己的身份有点困难,四皇子顾虑安危,不愿承认,那也是人之常情。”元真收起笑容,沉吟思索道:“这可怎么办?道尊事前也没交代,两边彼此也都没照过面,这……”
这仿佛让元真相当为难,江衡在一旁则显得事不关己,不发一言,只张大眼睛瞧。
“道尊只说天机不可泄漏,说我是有缘人,只要我一直在这边等,就一定能遇上四皇子。如今道尊预言灵验,却没说四皇子不相信我。”元真有点自言自语,说道:“你是四皇子,那是绝对错不了的。因为道尊曾经向我细述了你的特征。”
“什么特征?”江衡将外衣拉开:“你看,它又不见了。我怎么知道,他不是你用什么障眼法变出来的。”
“我说过了,第一,我用的不是什么邪术妖法。”元真郑重地道:“第二,你身上的纹龙,只要你一发怒,或是情绪波动,就会自行出现,不是我弄的。我要是有办法在你身上弄东西,我不早弄了?再说,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其实对于元真的话,江衡也不是全然不信。尤其他保护的那个少年王爷,正好也是老皇帝的第四子。还有他死前的异像,以及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如今对照起来,简直让他不寒而栗。
“……父王!孩儿不肖,先走一步。孩儿今拜江衡为义兄,他也就是你的义子,未完成的任务,就由他来代替我吧!”
他当时分明说了“代替我”,难道,就是要我代替元真口中,所谓的“四皇子”吗?
江衡越想越惊。只是自己当时明明开口,发誓要帮他完成未完成的心愿,如果这一切就是他的遗愿,那可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但这一切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江衡无法完全说服自己相信。但觉一颗心怦怦直跳,耳里听得元真续道:“倘若我真要害你,就不会放火烧不死你……可是话也不能这样说,你就是有赤眼青龙护体,所以才能对付火羽凤珠,可是你却说赤眼青龙是假的,这可是……”
“你要我相信你的话也成。”江衡下了决心。
“真的?”
“只要你把那颗什么火羽凤珠拿出来,让我仔细端详端详,确定它不是什么妖物之后,我就相信你。”
“啊……这个嘛……”
“怎么?不愿意?除非你不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而如果你确定我是四皇子,那你有什么好不信任我的?”
“好吧,不过小心一点,那是我修练多年的法器。”
江衡一听到“法器”二字,全身一震,忍不住看了自己的配剑一眼。
只见元真伸掌在嘴边一抹,再在江衡眼前摊开时,掌心已经多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
江衡正要说:“这颗珠子没那么小。”却见元真江手掌一握一放,那颗珠子突然顺着手势,变得比鸭蛋还大。
江衡接过手来,这才瞧清楚,原来这珠子不是黑色的,而是很深很深的紫红色。表面浑圆光滑,毫无瑕疵,甚至略带透明感。初时触手生温,久之隐隐发热,掂在手心,非常有份量。
像这样非金非玉,又不是贝珠之类的东西,怎么看也知道绝非凡物,更不用提它还会变大变小,发出火光来。江衡捧着捧着,不觉手心微微出汗,一时出神。
元真道:“火羽凤珠,通体晶莹,里裡外外,不带一点邪气,所发出的火光乃是五阳真火,如何是邪术?”
江衡把凤珠还给他,道:“唉,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元真道:“四皇子不必担心,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负责接应我,也许人多了,你比较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