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闸了上闸了!”夕阳的余晖下,一个守门把总吆喝着,但他自己仍是一动不动,懒洋洋的靠在女墙上。城上的几名卫所兵看了一眼那把总,没法子,人家是老大。卫所兵不情不愿的下城放闸,准备关门禁足,无论南边的半个登州府境如何,在栖霞县,这就是刘总兵定下的规矩。“等等,军爷!等等啊,先让我们进城——”忽的,一个盐商模样的男子带着一帮人,推着几辆木车姗姗来迟,守门的刘部把总看了一眼,感觉有油水可以捞,遂是下令停止放闸关门。走上前几步,把总上下打量一番,促狭的笑了起来:“这是哪边的盐货,怎么才进城,进城是要干什么,明儿个又是要运到何处啊?”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绸袍,却是现如今登州府最大的盐枭——范若海。范若海打扮成一副普通盐商的模样,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把一块足有十两的银锭先塞到那把总手里,这才是说道:“这不是要进城投奔亲戚借宿一晚,现如今登州府哪还有别家盐货,自然是宁海盐,也就只有宁海盐才能到西面卖出好价钱。”现在宁海盐可真是打出了名头,经过不断的改善与填充,虽说还不如质地上乘的青盐,但知名度却已经渐渐的超过同为上品精盐的淮盐、鲁盐,许多山东地方的大户人家都是采买使用。王争自然知道,这次消息放出去后就是真正和刘泽清撕破脸皮,等他从南直隶回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自然就要先下手为强。要想悄无声息的打开各地城门,还是用盐商这个身份最为妥当,就找到了范若海。范若海原本只是一个地方上不大不小的盐枭,现如今,他可不只是登州府最大的盐枭,就算在整个山东的盐路上,他范若海也算有了一席之地,说话也要受到重视。范若海虽然平日一副上位者的模样,但是在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怎么来的,若是没有王争明里暗里的相帮,他也是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与家财。接到通告后,范若海明白登州府要变天,王争怕是有大动作,为表忠心立刻就带着人来到栖霞城。那把总听说是宁海盐倒也没什么气愤,现在宁海盐是管不过来,有些大商号甚至只收宁海盐,他们可不想断了自己的财路。拍了拍马车上的盐袋子,那把总回头道:“现在可是要上闸关门了,想进城,要付出些大代价才行。”范若海听后没什么迟疑,立即就是抛出一个装满碎银的小袋子,起码要有二十几两,那把总接到手里沉甸甸的,顿时乐开了花。回身一边细数,一边乐颠颠的说道:“你们这些盐商,就是肥的流油,现在还真是有些后悔就要了这些,不过今儿老子心情好,就放你们进城!”听到这话,范若海感激涕零的点点头,吆喝着车队进城。两名卫所兵站在门前,等着全过去好立马上闸关门,但这队伍不知怎的,速度奇慢,最后还有一车的盐货“咣铛”横倒在正中,把门挡的死死的。随队的伙计们手忙脚乱的搬运,但是这一车的盐袋子数目可不少,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搬完的。那千总见状也是瞪大了眼,心道妈了个巴子,难道是自己太凶了把这些盐商吓到了?这可不成,天就要黑了,虽说刘镇台还在南直隶没回来,但这一片可不像南境那般平静,百洞山的山贼马匪猖狂的很,经常在夜里出没。想到这里,这把总拿着刀,但没有抽出鞘,只是挥着恶狠狠喊道:“赶紧搬,天黑了老子可不管了!”范若海一脸诚惶诚恐,点头哈腰的,回身又朝那些活计嚷道:“都听见了,军爷让你们快搬,不要拖到天黑,这边可不太平!”“少他娘的给老子打绕绕,半个时辰再搬不完,老子就把你们连人带货都踹出城,一个也别想进来!”按理说,军兵应该驻扎在城外,这也是明初定下的规矩,朝廷认为军兵在城内驻扎,太影响老百姓日常生活,有些军兵横行也难以管束。不过刘部驻扎在这里的千总却丝毫不担心这个,毫不犹豫的进入城内住起来。对他们来说,城外土匪马贼横行,城内有城墙可以阻挡,安全的很,再者说,民房都是随处可取的营地,向老百姓与”要“些军需补给也方便。至于部下在城内横行,老百姓遭受苦难,这关他什么事,就连城里的县衙都不敢多说几句。要是有其他人敢忤逆,砍了权当练练手,当剿匪的人头报上去讨赏还能发一笔横财。军兵驻扎在城内那可就是土霸王,县衙都要小心的供着,更别提一般的穷苦百姓,所以刘部千总小日子过得是惬意无比,还就这么呆着不走了。栖霞的城门年久失修,平日就连上闸都是麻烦的很,那盐货搬的极慢,守门把总就要等得不耐烦,抽出刀上前准备吓唬一下。还没来得及出声,却听从黑漆漆的门外穿来一阵声响,纳闷的瞧过去。城门的军兵只有十个不到,搬运的伙计们在黑夜中露出了他们原本面目,白日一副谦恭的模样不再。原来这几十个伙计都是嫡系大队的盐丁,个个手里功夫了得,比寻常的巡检司盐丁都要能打。他们趁着空隙,从盐袋子和木车中抽出一柄柄腰刀,拿着冲进来乱砍乱杀,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城门易手。栖霞的城门四敞大开,一名嫡系盐丁拿着火把朝黑暗处摇了摇,过了没多久,黑暗中出现一个光点,城外出现密密麻麻的盐丁,看样子起码要有上千人。打头的是刑一刀,他登上城楼,挂上灯笼,在范若海等人的指引下朝刘部千总落脚的地方冲去。其他人则是在嫡系大队的率领下,黑压压奔着营房杀过去。刘部千总落脚的地方是栖霞县衙,虽然盐丁们的脚步声闷响,但县衙里却是灯火通明,吆喝声不断,戏子的清唱声夹杂其中,居然是在夜宴。县衙的门口连个哨兵也没有,大门也是敞开,轰隆隆的脚步声想必终于让里面的人有所察觉,宴会的吆喝叫好声渐渐熄了下来。刑一刀进去后,回头扬声大喊道:“首领有令,官兵,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