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六月中旬,安东候、左都督、山东总兵王争在徐州誓师讨贼,并且扬言半月内必破襄阳,杀李过以报仇雪恨。消息传出,河南、湖广,南北直隶皆惊。最初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多人都是一笑置之,毕竟,这个年代顺军已经尾大不掉,中原糜烂,不少明眼人在心里都能看到明朝的结局,仅凭山东军一家之力,要想再次击溃如日中天的顺军,简直难如登天。但令人意外的是,山东军西进后却得到了湖广、河南和凤阳府残存官军的积极响应,仅是世人皆知出兵参与进剿的总兵级别大将就有不少。像黄得功、刘良佐,甚至南直隶京营提督太监卢久德都率部前来,除此之外,在西安一直屯驻的左良玉部竟然也称会亲自率左军北上协从。这一场山东军和顺军的“私人恩怨”,才几天的功夫,竟然意外促成了一次晚明规模最大的官军围剿。各地的官军纷纷跟风进剿,其实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意思,在世人看来,他们都是跟随王争而去。身在冬暖阁批阅奏折的崇祯听到这件事,委实吃了一惊,无论崇祯皇帝自己,还是北直隶的这些高官众臣,都没有想到王争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这种号召力只是表象,很多官军都是出人不出力,想要跟着讨便宜罢了,毕竟山东军不似其他兵马,那可是连建奴都能击溃的。从前的数次围剿,都是由朝廷发布檄文,再由督臣或总督总领,即便是那样,各地的官军也是阳奉阴违,根本连人都不出。这次明面上看来,王争不过是在徐州誓了一次师,带着山东军四大营战兵西进,仅此而已。但是这些人却依然争相跟随,崇祯愤怒的将折子扫落在地,负着手走出冬暖阁,心底十分不是滋味。但事到如今,身为皇帝的他,已然对王争没有任何钳制的办法,山东军已经成势,崇祯似乎只能做个看客了。......山东四营战兵号称十万大军,在王争的亲自率领下,从徐州境内出发南下,进入凤阳府的地界,直奔宿州城而去,小小的宿州,眼下却是各路官军云集。首先,前来赴任的宿州守备袁时中刚刚到任没几天,还没来得及拉起太多人马就接到这么个军令,心里真是又惊又喜。本来袁时中麾下只是原本小袁营剩下的几百马兵,势单力孤,很多人都不放在眼里,想要在宿州城打开局面实在很难。但是安东候王争亲自带着大军南下进入宿州,以他的手腕和魄力,宿州一带想必会经过一番大刀阔斧的整改。当然了,这是山东军上下外系人人难求的好机会,在安东候眼皮底下办事要是能表现好,基本上王争的一句话,就能把你后半生沉浮给定了。在最近的日子,本来无人问津的袁时中却经常迎来客人,宿州的知州,还有几个朝廷千总都争着抢着讨好。袁时中高兴的同时当然也不会忘了,这些其实心底对自己这个前贼还是鄙弃,这可全是看安东候要带大军来了。一方面,袁时中笑脸相迎,都是满口答应下来,但心底却暗自将这些人前后分明的态度记下,准备如实禀告王争。在徐州誓师消息传来的第二天就有一支万余人左右的官军来到城下,这速度实在快了点,不过听到对方是黄得功之后,袁时中才释然。这个朝廷总兵是少有几个让袁时中心底佩服的,手底下那些兵也都是难得的悍卒,小袁营绝对优势的兵力竟被打的溃不成军。说起来,袁时中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和黄部堂堂正正的对决被击败,这很光彩,没什么大不了。袁时中和黄得功心下其实都有些嗟嘘,前不久还是你死我活的对头,现在却成了同僚,黄得功不亲自来说到底也能过得去。来人比袁时中更加客气,是黄得功部下的一个参将,没有丝毫的桀骜之情,同袁时中笑谈了几句就是离开。能派这个级别的将官来见,其实也显出身为总兵大将的黄得功心中气度,并不打算对从前的事情深究。黄部就在城外三里出扎下营盘,等待其他兵马到来,和城内的山东军外系并没有任何冲突。宿州,是南直隶的北大门,前可进凤阳,后可退徐州,自古以来便是南北直隶的交通要路之一,更是京杭大运河必经之地。徐州到宿州根本没多远,路途还算平坦,山东大军自城外誓师后,按照寻常速度三日左右也能抵达郊外。这里是安东候王争规定的各路官军集合点,黄得功一部最为好战,所以来得最早,十分配合的在城外扎营。但是第二天的夜里,城上的袁时中又是皱紧眉头。远远的有一支规模约在三万人左右的兵马前来,打着刘字大旗,看样子应该是刘良佐麾下的兵马。提起这个人,袁时中可是恨得咬牙切齿。当时,他小袁营和黄部怎么说也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决战,但是刘良佐呢,干的竟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趁乱俘杀了他们多少兄弟。那支兵马乱哄哄的停在城下,全是人喊马嘶的杂乱声,前排那些军将们个个牛气冲天,好像自己是天王老子一样,和黄部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看到对方这个样子,袁时中更是心下暗自冷笑,如果当时和小袁营作战的是刘部,可能就不会败的这么惨。城下,不少刘部的军官都指着城上不断讥笑,起初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都传到了上面。说什么袁时中那是一介匪贼,就算跟了安东候王争,一样狗改不了吃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分配到外地做个守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看他刘部,总兵之下,参将就有四个,游击更是有七八个,守备这等杂官根本都不会放在眼里。这个时候,一名穿着铁甲的朝廷军将策马出列,拍拍手笑着道:“兄弟们给刘守备一点面子,怎么说这手下败将现在也是山东军的外系,不给面子怎么行?”说完,城下立时一阵响起一阵笑声,好像是在看猴子一样看着上面的袁时中等人。说话这人长相并不突出,尖尖的下巴,但却骑着一匹杂色马,想必就是那刘良佐。想到这里,袁时中冷哼一声,朝下面喊道:“呦!这不是花马刘吗,怎么,去襄阳剿贼的事情您老居然也会参与,不是该按惯例继续难逃吗。”闻言,刘良佐身侧的参将怒吼一声。“袁贼,不要以为是那山东军的什么外系,就在那目中无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名游击也是喊道:“老子告诉你,就算是那王争亲自来了,也要对咱们大帅礼敬三分,别逼咱们破了宿州城砍下你的狗头!”听见这话,城上的袁时中却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说道:“瞧您这话说的,安东候是何等的英雄,要是真来了,怕你们这所谓的大帅,给侯爷跪在地上提鞋都不配吧?”袁时中虽然现下只有几百骑兵,但却从心底对刘良佐这等虾兵蟹将不看在眼里。心道老子怎么说也是资格最老的一批义军首领,就算投奔了安东候,那也不是你这逃跑总兵能比的。刘良佐本身并没有什么城府,听到袁时中这不阴不阳的话,算是被戳到痛处,脸上气的通红,直接用马鞭指着上面喊道:“袁时中,你找死!”刘良佐在马上气的跳脚,挥着马鞭急吼吼的道:“来人,给老子攻城,取下这贼的人头给本帅当夜壶!”这个时候,一个亲兵上前对他附耳说道:“大帅,黄得功那边来人了。”黄得功本来是打算前来和刘良佐相见,但听见这家伙居然在一怒之下挥军攻打宿州城,说是要杀了袁时中,这才立马掉头回营。但是回营之后却也闲不住,先不说刘良佐和袁时中都是剿贼的官军同僚,只说现下的袁时中可不比从前。袁时中后面站着的靠山就连黄得功都惹不起,还从没听说什么人敢攻打挂了山东军黄龙大旗的城池,刘良佐这么做无异于惹祸上身。出于好心,这才派人来提醒一下。但没成想,恼羞成怒的刘良佐直接把黄得功的人也扣下了,听着营外陡然响起的喊杀声,黄得功面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