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三),(四)(2 / 2)

比予定晚了七天靱负出发了。关于带加悦一起去的事,多助没有一点的异议,“只是她变成了这样没用的人,还是那么远的他国,万一有事俺也没法过去照顾,还请多多关照了。”将靱负他们送出领地边界,多助夫妻不厌其烦地这样恳求。

……此时只是刚刚入冬的季节,旅程中很是幸运地遇上了不错的好天气。靱负曾跟随主公来过江户,但江户以西却还是第一次的旅途,路过不少只听说过的名胜古迹,那些难得一见的山野乡村的风景,途中歇息的宿营乡镇的风俗,都很好地安抚了长途跋涉的辛劳。

加悦并非是如同相像那般碍手碍脚的累赘,反而说是意想不到的助力都不为过。除了不能说话,因为对事情的理解能力有些迟钝,在其它的事情上派不上用处,就靱负的起居和牧二郎的照料而言,没有任何的不足之处。这又让靱负不由地经常想起“若是未曾将加悦带来的话……”

二十三年(四)

到达松山已是十二月中旬。在去访问之前曾有过书信交流的松山藩重臣时,见是见上了一面,可在那脸上明显地摆出了一副“怎么如此莽撞”地责怪表情。

“在下没有再去蒲生家族以外其他家族出仕的打算。”靱负毫不胆怯地说道,“……如若在贵藩出仕的意愿无法如愿以偿,在下已经做好了在贵领地内过平民生活的准备。”

“如此,等你定下了住处便把地址告知吧,”对方有些困惑地像是在处理平时事务般机械地说道,“……若有什么消息会传话与你,不过还请不要抱太大希望。”

虽说下定决心带了觉悟而来,但实际见过重臣,不曾预料的冷淡回绝还是让人十分沮丧气馁。当然并未将希望完全抛弃,------不能就这样被挫败,虽是如此给自己打气,可也无法避免不得不去考虑将来无比艰辛的困难生活。不过也幸亏如此,靱负在城区东北郊外的道后村定下住处后,想到不能坐吃山空,马上开始了寻找获取收入的办法。道后是自古闻名的温泉乡,从全国各地前来泡温泉疗养的客人从不会有间断,于是针对这些来客的礼品土产商店很是兴盛,其中有一种颇负盛名的特产,泥偶。那是将手工捏成,很是简单的泥人烧制以后,粗略涂上彩色颜料的东西。靱负找到的是将颜料涂上泥人的兼职。当然报酬只有很少的一点,但也算能对日脧月减的积蓄补贴一些。------只是机会来临为止的忍耐,他如此鼓励自己,同时拿起刷子拼命开始学着涂了起来,------等到机会来临为止。

但是,这样开始的松山生活也很少有安稳平静的日子。在那之后的五年里,靱负生了三次重病,其中一次甚至在病床上躺了半年。那时加悦有多么值得依赖啊,她依然还是不能说话,白痴的状态也没有特别好转,但是养育牧二郎,家里内外的家务杂事却做得让人无可挑剔的完美。

大概是平时看靱负工作学会了,在他长期卧病在床期间,不管靱负的劝阻,自己取来了材料做起了兼职。照顾牧二郎,看护病中的靱负,做饭煎药,空闲时间所做的兼职工作,……居然还做得不比靱负损色多少。

“这有多么讽刺啊。”靱负几乎像在哭似地苦笑说道,“……离开会津前我和你说,等你病好了就让你从新沼家出嫁,治不好病就照顾你一生,我记得那时这样说过的话,你看现在,完全是你在照顾我啊,要是这样真不该把你带来,没打算让你承受如此辛苦的。”

不知加悦是否能够明白主人的话,她还只是哈哈笑着而已。没有感情,空虚干燥的笑声,……而且表情也很清楚明白就是那种毫无内容的模样。

新沼家族经历的苦难日月持续了整整九年,然后遇到了几乎将靱负击溃,对他打击最大的“松山藩的撤除”这一变故。那是宽永十一年八月,城主蒲生忠知三十岁时病逝,这次也是因为没有子嗣,二十万石的松山藩被取消撤除了。靱负的失落和绝望就无需多作说明了,他将在会津亡妻得病以来,连续受到的重大打击,不幸一个又一个地重新回想,他发现自己的坚持,一切努力都只是徒劳而战栗。若说徒劳,在九年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用颜料涂制的无数泥偶不也是同样吗,前来疗养的客人买去的大多数,不是被塞进书橱衣柜角落,便也已经被损毁不见原型,哪怕还有能够完完整整保留下来,能在眼前堆积如山,那也只不过是无数的泥偶而已,丝毫无法证明他那长久苦难日子的一丝意义。------多么无聊的徒劳啊,多么无法挽回的徒劳啊,陷入无限的绝望让靱负时常会悲观过度想到死亡。

那是突然吹起凉风,中秋九月的有一晚夜半。靱负从十分沉重的噩梦中醒来,被一股难以说明的力量驱使,脑里响着“现在,就是现在,”的声音,他把手伸向了枕头边的刀。几乎与此同时,在他身后响起了无法言表悲痛的绝叫声,能够听到脚踩地板疯狂猛烈的声音。靱负像被痛打转身看去,加悦站在那里。布满恐惧的脸扭曲变形,睁大的双眼像要突了出来,就是这双眼睛盯着靱负,加悦叫喊着“啊啊,啊啊”这不成话语的声音,痛苦地激烈摇动着身体。

“加悦,……”靱负像被浇了一身冷水低声自语,“……加悦,是你啊。”(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