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午,爷爷急匆匆地回来,一句话也没说,骑上家里的骡子,沿着唯一通向山外的小路狂奔而去。
烈日爬上头顶,爷爷风风火火地冲进灶屋,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瓢石缸里的泉水。
我带着怕怕早已追到灶屋门口,瞪大眼睛盯着爷爷,怯生生喊一声:“爷爷。”
爷爷满脸通红,被寒气十足的山风和烈日灌透了一样。
还没得到爷爷说出话来,听见几个人骑着马跑进了院坝里,其中一个人急切地说道:“李师傅,我们先过去啊,就按你说好的弄,半点不会差。”
我回头一看,是几个端公,专门给死人做法事的人,也帮死者定墓挖穴。
几个人随之向我新家的方向急赶。
爷爷在骡子驼的两大袋东西中捞一捞,扯出几块灰白的麻布,站在院坝里用手撕开。
他自己先在头上扎了一条,随后帮雕塑般的奶**上也扎一条,这才在我身边蹲下来,用最小的一条给我扎上,并低声说道:“子柒,你爸爸去世了,在家里好好陪着奶奶,好不好?等爷爷忙空了,再来接子柒过去吃饭。”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一上午的压抑终于狂泻千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爷爷抱起我,把我塞到奶奶怀里,席地坐在奶奶身边,点起旱烟,很用力地吸着。
“唉,老太婆,这都是命,你也想开点。唉,好歹还有子柒。唉,老太婆啊,我们大一点的那头猪,就杀了吧,送送她爸。那边说什么都没有,我已经和屠夫讲好,下午他会来家里弄,你不用管。”
奶奶抱着哇哇大哭的我,终于开口说话:“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会死了呢?李老头儿,他怎么就死了呢?”
爷爷少有地猛吸着旱烟,叭唧道:“赤脚医生看了,说是痨病死的。唉!老太婆啊,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晚上睡一起,她就没点知觉吗?”
“她说早上叫他起来时,发现已经没气了。唉!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有些僵了,该是半夜死的吧。老太婆,说什么也没用了,那边又说什么都没有,我们就尽着能力把他落土了吧。路上我和端公讲好,家里穷,停不起,明天一早下葬。唉,我得过去了。”
爷爷把旱烟在脚后跟敲一敲,站起来时,他伸出干瘦的手,在我头上轻轻抚摸一下:“子柒乖,别哭了,好好陪着奶奶。”
我深望着爷爷干瘦疲惫的脸,收起哭声,猛烈地点头,看着爷爷急急远去。
一人死亡,全村吃饭,这是我们偏远山村的固有习俗。
也不用挨家挨户去通知,只要附近几家知道后,他们站上山梁吼一声,然后就挨着传遍了全村。
生活在大山里的农民,散落在山中各处,虽是同一村,最远的距离好几里,也只有在村里有红白喜事时,才会聚在一起。
这一天,是我五周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