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伤歌行 飞樱 1256 字 1个月前

那兵士慌忙将那张纸递上,却摇头说:“不是……文丞相拒绝写信劝降,却在顷刻间作成一首七言律诗,写在那信纸上;这就是那首诗——”

赵夕雍的眉头骤然间紧紧拧在一起,了然的神情浮上了他的脸。那忠直耿烈、铁骨铮铮的文丞相呵!为了气节而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样的人,会写出什么诗呢?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一把抓下那张纸,握在微颤的双手中,极力压抑着自己声音中的波涛汹涌。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的脸色倏然刷成惨白。他一把将那张纸揉皱,哽着喉咙问那兵士:“文丞相呢?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

那兵士慌忙截断他不祥的推论。“文丞相还好,那张弘范为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说倘若处死文丞相,反而成全他求仁得仁的心;所以不但仍旧以礼相待,还称赞此诗为‘好人好诗’——”

“哼!他,也配评断文丞相的心?”赵夕雍冷嗤,紧紧握拳的手背上绷起了青筋,显示着他巨大的忿怒。“他赢了江山社稷还不够,现在又要来收买人心?真是费心呐!真是一厢情愿呐!江山、社稷,都可以用强的打下来;可是人心民意哩?也可以用强的抢夺来么?”

他抿紧了薄唇,恨声道:“既然他要来抢,我便不惜与他一战!来呐,只要他抢得去,即使我这条命,也没什么不可以给他的!”

韩轻舞闻言一震,恐惧感浮现心头,使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冲进这悲愤的壮烈的气氛之中,哑声叫道:“你不能这样,不能——”

他一惊,视线落回她容颜上,嘴角扬起嘲讽的线条。

“不能?我不能怎样呢,能知未来的才女?”他轻轻笑着,倾身逼近她流露出惊慌的脸。“不要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么?”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那语气太过轻柔了,一点也不像是他;这样的语气,在那似水般流去了的漫漫光阴里,她只听过一次,唯有一次呵。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倘若今日我不拼力放手一战,那么明日等待着我的,也只有一死,一死呵!”

她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那声音太沉郁,那宣告也太惊心;她虽然明知道他说得没有错,但仍是执拗地想反驳他,想在言语上否定这可怖的命运。

“你……你胡说!”她脱口而出,声音抖着。“在没有详加考虑之前,你身为大宋宗室子弟,怎可以如此草率地下这般重大的决定?”

他的命,在歌舞升平的盛世里,也许是不那么值钱的。无数的皇子王孙,都显不出珍贵,更何况是他,一个家境已然败落多时的宗室子弟?

但在这社稷将倾的乱世里,他的性命就矜贵无比起来;因为这流亡海上的小朝廷,除了那小皇帝赵昺之外,身上流着皇族血统的,就只有他。万一少帝有何不测,他……就是那唯一能接下皇位的人;万一这天意无法扭转的话,他就是那亡国之君呐!

她恐惧着,冷汗不知不觉地爬了一脸。但他却是平静的,甚至在离去之前,还不忘为她留下一个解释,一个他决定舍身成仁的理由——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