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出那道狭径,迈上甲板,扑面的风势,就挟带着雨气,一涌而至。
韩轻舞掠了掠自己散乱的鬓发,仰首向天。
风,仍是在刮着。
而雨,此时却忽然倾盆而下。
阴暗晦冥的天色呵……
暮色四合里,血腥的气息也搀杂在雨中,向他们两个兜头袭来。顿时,淋了他们一身都是湿。
赵夕雍不觉往前跨了两步,站在韩轻舞身后。他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间,竟然替她挡住了背后袭来的狂风。她意外地回首,看到他凛冽的面容,心中不禁一痛。
“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轻声低语,模模糊糊地想着那许久之前的一幕。如今,竟也是暴雨雷霆,狂风大作……多熟悉的情景呵!
“人的力量,多渺小呵……”她轻轻一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纤细的指节用力得泛白了。“竟然,争不过天命的一念之间——”
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扬起螓首,竟然笑意盈盈地仰望着他严峻的面容。
“我以前读书,读到前人的诗。‘事夫誓拟同生死’——”她微笑着,眼光晶莹,似有可疑的水雾漾动。
“可是,我却觉得这诗……好没道理呵!无论如何,活着总是一件好事,一件最难做到的事……一起生、一起死,多幸福、多幸福!那是种奢望呵;不用等待,不用焦虑,不用心痛,不用分离——”
在她的凝视之下,他的神情忽尔有丝复杂,仿佛某种没有理由的狼狈,在那一径的冷峻里划开一道裂痕。他的眉心拧成了结,仓促地避开了她灼透人心的注视,但声音却失却了原先纯然的冷静,变得有点飘忽而出神。
“我……曾经重复地做着一个梦。一直、一直,梦到今日这样的场景;狂风、骤雨,鲜血和牺牲……还有这充满了野心和阴谋的世界,这……难道就是我要为之献出生命的事物么?”
她的身躯陡然一震,怎么也无法相信他竟然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可是她没有来得及问出口,他的声音已又在她耳边响起,语调苍凉。
“在这种只有生与死、黑与白的时间里,你说,我又能……如何选择呢?生,是即使苟且、也偷不来的;于是我便只有一死,才能成全这舍身取义的气节——”
她这样静静听着,眼里映入远处那刀光剑影的惨烈景象;心中忽然一阵酸楚,便湿了眼眶,颤声说道:“你……这又是何苦?何苦?”
他仿佛有丝诧然,脊背僵了一僵,才缓缓道:“但我却并没有第二种选择呵!生于帝王之家,一切……也只是身不由己!我几乎都已经不会恐惧着死亡的降临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自我出生起,这一生的方向……就仅仅指向这唯一的一条路,这期待中总有一天会不容我有丁点拒绝或迟疑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