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可能真喝多了，瞪着两只发亮的小眼睛，口若悬河的讲了起来，从年轻时在平阳跑江湖，逛妓院说起，一直讲到后来和各种女人的风流韵事，总之是恣意花丛、夜夜笙歌，过五关斩六将，令诸多女人魂牵梦绕等等。“解放前的平阳比现在有意思多了，那时候的窑子里还有外国娘们呢，朝鲜的、越南的、最好的就属俄罗斯的，那叫一个白啊，两个大*子，都快赶上小孩脑袋那么大了，摸起来贼过瘾。”由于地处沿海，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平阳经常停靠很多外国的舰船，各种风月场所非常多，抗战胜利后还被前苏联占领过一段时间，所以，老道也并非在胡编乱造，还真有点历史依据。陈曦听得津津有味，可最后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于是笑着道：“你就吹吧，看你也就七十多岁，现在建国才70周年，解放前你能多大啊，难道四五岁就开始逛窑子吗？”“你个小兔崽子，真是有眼无珠。”老道摇头晃脑的道：“还七十多岁，我是民国十七年生人，今年都八十九了，要不是后来出家，儿子都能七十多岁。”“啥......你八十九？”陈曦又仔细打量了老道几眼，花白胡须，腰板挺直，怎么看也就是七十岁上下的年纪，根本就不像是耄耋老人。老道见陈曦不信，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陈曦定睛一看，居然是身份证，赶紧拿过来一瞧，只见上面的出生日期上豁然写着1928年1月13号的字眼，顿时就傻眼了。“你......做的假证吧？”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放你娘的狗臭屁！这身份证是公安局发的，还能有假？”老道有点恼了，开口便骂起人来，陈曦愣了下，有心发作，可转念一想，就算为老不尊，可怎么说也是快九十的人了，被他骂一句也不算吃亏，于是便笑着道：“行了，算我没说，不过，道爷您这身子骨还真够硬朗，说你快九十谁信啊。”听他这么说，老道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得意洋洋的道：“现在的人啊，根本不知道养生之道，整天跟外国人学什么健身，那都没什么用，人乃万物之灵长，练得跟个大猩猩似的有屁用？想要健康长寿，得吸天地日月精华之气，以养内力......算了，说也没用，你这王八犊子，狗屁都不懂。”老道说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此时天色也晚，四外一片漆黑，出了大门便是公路，见他步履蹒跚的样子，陈曦不免有点担心，快九十的人了，又喝了这么多酒，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啥事可就麻烦了，于是赶紧起身跟了过去，不料老道把小眼睛一瞪，喝道：“滚犊子，老子才不用你管呢。”陈曦不放心的道：“你住哪里，还是我送你一下吧？”老道不耐烦的甩了下手，然后扯开嗓子唱起那小调来，一边唱一边晃晃悠悠的朝门外走去，几步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只剩下那粗犷豪放的歌声在寂静的夜里飘荡。听着老道的歌声渐渐远了，他无奈的苦笑了下，感觉自己的眼皮也有点睁不开，不过有了昨天的经验，还是挺着找来蚊香，点燃之后，一头栽倒在行军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之后的两天，不断的有货物运来，他白天忙着卸车盘点，倒也过得紧张充实，倒是老刘很听话，从那天之后再没来过，有几次他忙不过来，真想把他找过来，可一想到是杨之谦的亲戚，心中的厌恶之情便油然而生，于是也就作罢了。老道没再出现，每天晚上，当他一个人自斟自饮之际，倒是有点想念这个有趣的老者，不过看着桌面上的花生米和方便面，不由得苦笑，就这饭菜，那馋嘴的老道肯定不会来的，还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吧。让他倍感焦虑的是，冯蕊始终没什么消息，这令他很纠结，好几次甚至想主动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但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算了，也许顾晓妍说得对，现在的小丫头都开放着呢，可能只是想嗨皮一下，压根不当真，是我把问题想复杂了。再说自己的破事还不知道咋处理呢，这个时候黏糊人家干什么呀。倒是黄薇打了几个电话，嘘寒问暖的，令他心里热乎乎的。只是不喜欢这种明显带有感恩味道的交流，所以只是淡淡告诉黄薇，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念念不忘，真要有心的话，逢年过节发个信息问候下就行了。又过了两天，感觉手臂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便搭一辆送货的车到了东乡堡镇，找了一家诊所拆了线，虽然暂时还是不能洗澡，但活动却基本自如了。既然来了趟镇上，当然要采购一番，在肉摊上买了些猪肉，又打了五斤散白酒，大包小裹的拎着，等了半天公交车，总算回了仓库。下午没什么活儿，索性把猪肉切成小块，闷了一锅红烧肉，再加上点粉条和土豆，满满一大锅，色香味俱全，没等吃就开始忍不住的咽口水。连吃了好几天方便面，肚子里早就抗议了，于是放好餐桌，刚把肉端上来，猛一抬头，只见那老道拎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这个老东西一定是属狗的，他心里嘟囔了一句，只要做好吃的，闻着味儿就来了，不过也好，一个人喝酒实在是太没劲了。“道爷，你可真行，我刚炖了一锅肉，你就来了，看样你老人家是能掐会算啊。”他笑着说道。老道白了他一眼，径直走过来，将塑料袋往桌子上一丢道：“去把这个炖了。”他拿起来一瞧，原来是五六条当地人叫做嘎牙子的小鱼，由于这种鱼对水质要求比较高，又是纯野生的，所以味道鲜美，价格也不菲。“这是好东西。”他笑着道，也没客气，直接将鱼收拾利索，然后来了个酱焖，不大一会端上桌来，先尝了一口，果然鲜嫩异常。有鱼有肉，必须喝上几口，于是两个人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熟了些的缘故，几杯酒下肚，老道撇了眼他胳膊上的伤口，漫不经心的问道：“这胳膊是咋弄的呀？”他觉得没必要在老道面前隐瞒什么，反正是个陌生人，另外这些天光听这老头吹牛逼了，自己也没说过啥，于是便将那天的事讲了一遍，为了增加效果，他故意把对手说成了六七个人，以显得自己更加勇猛无敌。出乎意料的是，老道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静静的听着，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偶尔还闪出一丝亮光，看起来听得还蛮入神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道摇头晃脑的道：“想不到你小子还颇有侠士之风啊。”他不由得笑了，心中暗想，这老道倒是挺好糊弄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说对方有十多个人呢，岂不更显我英雄本色。正合计着再继续往下吹，忽然发现老道直勾勾的盯着他，不禁有点纳闷，放下酒杯，不解的道：“道爷，你这是看啥呢？我脸上有好吃的呀？”“给你看看面相。”老道缓缓说道，盯着看了一会，又抓过他的手掌研究了一番，沉吟半晌，却始终一言不发。“你到底会不会啊，要不，我找一本相书来，你再学学？”他开玩笑的道。老道也不生气，只是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陈曦感觉有点好笑，在他看来，相面算卦，都是些江湖人的把戏，基本是骗人的，今天见老道故弄玄虚的样子，不禁心中好奇，倒想瞧瞧一个八十九岁的老人能使什么手段，抱着这样的心态，表情自然略显轻慢，正嬉皮笑脸，忽听老道说了一句话，不由得马上就严肃起来。“你母亲早亡，兄弟三人，只有你一个在外读书。”老道摇头晃脑的说道。就这一句，便让他大吃一惊，简直神了，说得一丁点都不差，于是连忙问道：“您是咋算出来的？”老道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报上你的生辰八字。”陈曦一听，当然不敢怠慢，将自己的生日时辰说了，老道掐指算了下，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小子其貌不扬，却是命犯桃花，这辈子注定有女人缘，别看如今虎落平阳，但日后得贵人相助，必能飞黄腾达啊。”看来这老道也不过如此，蒙对了第一句，剩下却还是胡说八道！命犯桃花？我女朋友都跟别人跑了，我犯个狗屁桃花！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却也不打想说破，只是端起酒杯道：“来吧，咱爷俩还是喝酒吧。”老道却没动，仍旧很认真的道：“不出三日，你必有升迁，如此看来，吃过这顿饭，恐怕就再难相见了。”“升迁？不被开除我就烧高香了。”他苦笑着道：“算了，你就别忽悠了，我也没跟你要酒钱，赶紧喝吧，你可都空一杯了啊。”老道听罢，将酒杯往桌子上一墩，气呼呼的道：“他妈的，你个臭小子不知好歹，今天是老子高兴，不然，你搬一座金山前来，我也未必给你掐算啊。”说完，愤然起身，一口喝光了杯中酒，然后将酒杯往袍袖里一放，顺手抄起装酱焖嘎牙子鱼的盘子，转身朝外便走。“道爷，我错了还不行吗？”陈曦被老道给气乐了，赶紧赔礼道歉，可见他还是头也不回，无奈之下，只好笑着喊道：“拿鱼走可以，但你把盘子给我留下啊。”“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老道似吟似唱的念道，那高亢朴拙的声音惊得树上的鸟儿都扑棱棱的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