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着的那台车，正是杨老大平时总用的那台黑色路虎。面包车到了办公室门口，还没等停稳，他便开门跳了下去，先是往办公室里瞧了眼，见空无一人，又往四外瞧了瞧，也不见人影，心中不由得纳闷，难道这位安川的商界老大，也下工地视察去了？心里这样合计着，索性先把面包车打发走，然后带着大牛，顺着施工便道就往工地里走去。走了一段，远远看见王洪明陪着杨老大迎面走了过来，他连忙紧走几步，笑容满面地道：“杨叔，你怎么过来了？”一旁的王洪明一听他喊叔，顿时松了一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苦笑着道：“闹了半天，你们真认识啊，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市里的领导来突击检查呢，急得出了一身汗。”杨老大也笑：“我都跟你说了，我和你们陈经理是好朋友，可你就是不相信嘛。”杨老大是运动员出身，身材挺拔，容貌也显年轻，根本不像是年逾六旬之人，况且衣着打扮、举止言谈都气场十足，再加上还跟着司机，也难怪王洪明误以为是来检查工作的安川某领导了。“周哥下午去人才中心开会，就我一个人在家。”王洪明挠着头嘿嘿笑着道：“生怕真来了大人物，没招待明白，再给公司捅娄子。”二人听罢，不免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陈曦挥手让王洪明先去忙，然后对杨老大说道：“杨叔，工地上太脏，走吧，咱俩去办公室坐坐。”杨老大点了点头，进了办公室，陈曦忙前忙后的给沏上一杯茶，这才问道：“您怎么来工地上了，是不是也打算入股我们安川分公司啊，然后就特意过来考察下。”杨老大淡淡一笑：“我去前边办点事，正好路过这里，司机说，你的办公室就在此地，我一时好奇，就过来瞧瞧。”“这破地方有什么可瞧的，到处暴土扬尘的。”陈曦笑着道。杨老大却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天然气管道建设，我确实不懂，但建筑工地我可没少见识，说良心话，你这里是我见到的最规范、最整洁的施工现场了，工程质量怎么样我不敢妄加评论，但能把这么大的工地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足见你的能力和华阳集团的管理水平了。说实话，在此之前，我还对你们公司任命这么年轻的干部当分公司经理略有质疑，但今天一看，我还真是小瞧你和华阳的决策层了，我们的国企，要都能达到这种管理水平，那振兴指日可待。”被人夸奖，当然是个高兴事，陈曦虽然表面上拿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心里却已经美出了鼻涕泡，要知道，这话可是出自杨老大之口啊，虽说隔行如隔山，但以人家的见多识广，这份表扬和认同，还是相当有分量的。“先不说这些，怎么样，对战略高手印象如何啊？那可是在全国响当当的安保公司啊。”说完，又信口说出了一大长串当红演艺明星的名字，听得陈曦都傻眼了。“上面我说的那些人，都是由战略高手提供安保服务的。我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之一，还是第二大股东，现在兼着副董事长呢。”杨老大颇为得意地道。陈曦一听，好奇的问了一句：“是嘛，那雇一个保镖要多少钱啊？”“具体价钱我不清楚，但一个顶级特勤，年薪基本都在30-50万之间吧。”杨老大道。陈曦一听，两个眼珠子顿时瞪圆了，张口结舌地道：“要这么多钱啊？”杨老大点了下头：“当然啊，安保公司的特勤，不同于警察，他们不能使用枪械和警具，不能主动攻击别人，说白了，面对歹徒，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完全是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委托人的安全，你说这个数目多吗？”没有什么比命更值钱，这个道理陈曦当然懂，他之所以惊讶，并不是嫌安保人员挣得多，而是对自己即将产生的费用而感到心惊肉跳。原来还打算等事情过去了，就算是借钱，也要把费用还上，现在看来，这事要是拖上一段时间，按照这个收费标准，别说借钱，就是把房子卖了，也凑不够数啊......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杨老大马上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于是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别担心，费用这块不是问题，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可是......”他支吾了下：“这么大的人情，我拿什么还啊？”“不用还。”杨老大缓缓的说道：“我很看好你，算是一笔投资吧。”他则长叹一声，苦笑了下，将市国资委把任命卡下来的事讲了一遍，杨老大听罢，双手抱在胸前，半晌无语，最后试探着问道：“你想过试一下其他办法嘛？比如可以找一个能够影响国资委决定的人，其实，在我看来，你这点事，就是某领导一句话的事，毕竟是企业内部的任命嘛，国资委方面完全可以做个顺水人情，至于出现如今的局面，估计还是你们内部竞争所致，应该是你的竞争对手使的手段。”杨老大确实阅历丰富，几句话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他也清楚，国资委方面之所以旧事重提，非要把他的任命卡下来，肯定于杨之谦的舅舅暗中过话有关，至于方远途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还不得而知，反正肯定也不能起啥好作用。而至于杨老大所说的，可以影响国资委决定的人......“杨叔，其实，有不少人劝我去找红姐，通过她，让钱宇出面给我说句话，但是......”他斟酌着说道。“但是你不想这么做？”杨老大有点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我不认为钱宇和红姐是可以轻易胁迫的人，一旦拿捏不好尺度，恐怕效果会适得其反，最关键的是，我也非常讨厌这种做事方式，这也算是我的原则吧。”说完，他笑了下：“杨叔，您可能会笑话我故作清高，其实，我算不上什么品质高尚的人，只不过有些做法，我很难接受而已，就好比给领导打小报告，你也不能说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跟领导和组织反应一些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我就是做不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感觉心里别扭。”杨老大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听他说完，微微点了下头：“谁也不是圣人，只要守得住自己底线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之所以看好你，就是因为你在小琴的问题上敢于拒绝，这是绝大多数年轻人无法做到的，今天又听了你的这番话，简直让我有点佩服了，这年头，能有你这般率真品性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了。”一番赞扬之词，把他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挠着脑袋嘿嘿笑着道：“其实，我没你说得那么好，最大的顾虑是觉得用要挟手段达成目的不是很厚道，另外也怕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杨老大听罢连连点头：“是的，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以你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就凭掌握的这点事，在拿不出任何有说服力证据的前提下，想去要挟钱宇，确实有点冒险，一旦掌握不好分寸，弄巧成拙是轻的，搞不好会惹火烧身，引来一场灭顶之灾的。除非到了刺刀见红，你死我活的地步，否则，最好不要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听杨老大竟然也赞成自己的想法，他顿时来了兴致，笑着道：“杨叔，今天被这点事搞得心烦意乱的，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心里顿时就敞亮了。其实，我有个很大胆的猜想，只是感觉很离谱，说出来您可别见笑。”杨老大一听，把身子往后仰了下，笑吟吟的道：“说来听听，我看看有多离谱。”他略微沉吟了片刻，斟酌着说道：“我在想，余振海突然要杀我，和国资委卡我的任命，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啥联系呢？”此言一出，杨老大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来回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然后站在窗口，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出神，良久，才长叹一声道：“但愿这两件事之间没什么联系吧，如果有，那这个世界就不光是疯狂的问题，而是太残酷和可怕了，真的，想想都不寒而栗。”他无奈的笑了下：“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或许是因为我基本上算是个无产者的缘故吧，无牵无挂，没什么羁绊，所以才无所畏惧，说得夸张一点，我甚至希望最好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因为事情闹得越大，我的机会可能会越多。”“那可未必，也有可能是正好相反。”杨老大平静地说道。陈曦愣了下，随即淡淡一笑，杨老大则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半晌，忽然呵呵的笑了。“知道杨琴怎么评价你嘛？”“怎么评价的？”他问。杨老大很认真的道：“他说你有双重人格，时而像个骄傲的贵族，可转眼之间又成了个十足的无赖。”他嘿嘿一笑：“师姐确实这么说过我，其实，我倒没感觉自己像什么贵族，至于无赖嘛......这好像也有点过吧。”杨老大则摇摇头：“所谓无赖，也并非都是贬义，当下这个时代，在法律和道德允许的情况下，适当耍个无赖，也未尝不可嘛，往大里说，政治其实也不过是一种无赖的游戏嘛，圣人和道德模范，注定是当不了政治家的。说吧，你小子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