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驾车刚驶出市政府大门，手机便响了，来电话的是红姐。“老弟啊，谢谢你，刚刚老钱来电话了，对你非常满意，怎么样，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和你女朋友一起出来坐坐。”红姐亲热的道：“另外，主要是老钱还有几句话想通过我转达下，刚刚在办公室里，有些话也不是很方便说。”他顿时就想明白了，也许这就是领导做事的方式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有的事都是点到为止，不可能像方远途那样，把所有条件都摆在桌面上，讨价还价，那样就显得太低级太庸俗了。钱宇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他的谈话必须是这种冠冕堂皇的方式，至于其中所隐含的、不足与外人道的内容，要么需要你自己体会，要么就是需要以另外一种方式传递过来。妈的，这官当得多累啊，整天戴着个面具，一会是人，一会是鬼，他猛然想起杨老大讲述的有关钱宇当年的隐忍和升迁之路，不由得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厌恶。“老弟，你在听吗？”见他这边没动静，红姐连忙又追问了一句。“哦，我在听，今天是够呛了，我应该下午就返回安川，要不，有啥事你就在电话里简单说吧。”他道。红姐略微沉吟了下：“电话里说不方便，再说，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还是面谈比较妥当，这样吧，我明天上午也回安川，回去之后，我给你挂电话，好吗？”他想了下，还是答应了下来，红姐又说了些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客气话，这才挂断了电话。看来，钱宇这条线，就算是搭上了，他想。不论从哪个角度上出发，这都是件值得激动的事，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始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想想胡介民刚刚说的那番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活在当下，只要你想干事业，注定就不能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到处都是陷阱和交易，无时无刻都要面临着诱惑和抉择，想独善其身，谈何容易？算了，我没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俗话说，岂能尽如人愿，但求无愧我心，凡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至于别人怎么样，又与我何干呢？这样一想，脚下猛踩油门，全速往顾晓妍家驶去。进了房间才发现，顾晓妍正在打电话，他听了一耳朵，好像是王雅萍的来电，于是也没吱声，就坐在一旁默默的听了起来。“她对你介绍的那个人挺满意，还让我谢谢你呢！”电话里的王雅萍笑着说道。“那是，要不是被陈曦这个王八蛋把我给耗上了，那本来是打算留给我自己的。”顾晓妍咯咯笑着道。他听罢不由得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二人说得是给杨琴介绍对象的事，不禁来了兴趣，往前凑了凑，想听得具体点，却被顾晓妍用力推开了，还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无奈的笑了下，只好去阳台抽烟，一根烟抽完，再转回房间，二人的通话也结束了。“怎么样？钱宇都和你聊什么了？”见他回来了，顾晓妍把手机放在一边，急切的问道。他把情况大致说了下，顾晓妍听罢，随即笑着道：“太好了，这下一切障碍都没有了，而且，你从此以后又多了个强援啊！”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咋还不高兴了呢？”顾晓妍问了一句，随即眼珠子一转，笑着道：“是不是觉得触碰了你的做人底线呀？”“也不能这么说，钱宇和方远途李晓飞不是一种人，至少表面上，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形象，可是，我想想他和方远途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为啥，心里就是感觉别扭，真的，这种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不是很擅长跟他们打交道，总怕不知道啥时候，就又被他们给算计了。”他皱着眉头道。顾晓妍却不以为然：“以后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但起码短时间内，他是绝对不敢算计你的，不仅是不敢，甚至还得怕你被别人算计，处处得暗中保护你！等再过几年，那时候你的身份地位也发生变化，时过境迁，此消彼长，恐怕就是想算计也难了。”这话倒也有一定道理，他听罢微微点了下头，又把明天红姐要约他见面的事讲了，顾晓妍一听，随即兴奋的道：“我刚才还想说呢，钱宇今天只是试探你下，表明个态度，看来，真正实质性的内容，是要通过红姐来传达的，我觉得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和他谈下条件，至少让他在安川助你一臂之力，要知道，李长江的投资项目虽然很多，但绝大多数是需要招投标的，钱宇在安川工作了很长时间，目前又位高权重，在安川肯定有一定影响力，帮助你踢好头三脚、打开局面是不成问题的。”中国是个典型的人情社会，不论各种规章制度多么的严格规范，但总有人情渗透其中，甚至就连制定者，也考虑到了这个因素，很多时候故意给人情留下了渗透的空间。比如交通违章，关于违章停车的处罚，就可以分为很多种，既可以批评教育，也可以罚款200并对驾驶员记分，其中到底如何对应，并没有明文规定，这就给执法人员留下了巨大的空间，人情当然就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当下的电子警察拍照，似乎杜绝了人情，可是，电子眼拍照，不是即时上传的，需要人工进一步甄别，这段时间人情就起作用了，如果你在交通部门有关系的话，照片是可以被删除的，这并不算什么秘密。至于工程的招投标，里面的门道儿就更多了，从公开发布招投标信息那一刻到最后中标，整个环节中，有多个节点是可操作的，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招投标，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有的投标单位完全属于友情客串，只是来凑个数，为的就是让整个过程看起来更逼真一些。陈曦参加工作十多年，对这些事情当然心知肚明，尤其是类似水、电、道路、天然气这种公用事业工程，有一定政府行为在其中，这时候相关领导的一句话则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我懂得，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往顾晓妍身边凑了下，笑嘻嘻的问道：“你到底给杨琴介绍了个什么人啊？”顾晓妍却白了他一眼，噘着嘴道：“平时没见你这么八卦呀，咋突然关心起这种事了呢？”“本来我不关心，可你刚刚说，此人是打算给自己留着，这我能不感兴趣吗！”他摇头晃脑地说道。顾晓妍听罢，捂着嘴吃吃的笑了：“你不用了解，肯定比你强多了，知道太多，万一伤了你的自尊咋办？”他则把嘴一撇：“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心宽，有什么伤自尊的，这个世界上比我出色的人何止千万，要是因为比我强，就伤自尊的话，我的自尊心早就被伤碎了，没事，说说看，到底是个怎么优秀的男人。”顾晓妍想了下，微笑着道：“他确实挺优秀的，是个留美的博士，学经济的，家里条件也不错，父母都是省保险公司的高层，他本人是咱们省内一家民营银行的副行长，应该比你大一岁，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七十五公斤，至于容貌嘛......长得有点像吴彦祖。”陈曦简直无言以对，如果真是顾晓妍说得这样，这个小伙子确实挺优秀，随便拎出任何一项，自己也是望尘莫及，于是憨笑着道：“不会吧，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三十多岁还没女朋友呢？”“那有什么奇怪，我这么优秀的女人，不也三十多岁，才被你连哄带骗的弄到手吗？”顾晓妍噘着嘴道：“其实，还有比他条件好的，我打算按照优劣顺序介绍给那位杨副主任的，先从条件一般的开始，如果她没相中，再把更好的介绍给她，谁知道她眼皮子这么浅，捡到锅里就是菜了。”陈曦知道顾晓妍对杨琴始终耿耿于怀，本来还想问问二人是否真的处上朋友了，却猛然发现顾晓妍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于是赶紧把话咽了回去，淡淡一笑道：“能不能把那些条件更好的也说来听听，让我这乡下孩子也开开眼？”“没那个必要，你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的对我好，胆敢有二心，哼！我绝不给任何机会，直接就咔嚓！”顾晓妍说完，还夸张的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其实，这个时候的顾晓妍更可爱一些。比起平日里指手画脚，动不动就教训人，陈曦更喜欢耍个性子甚至吃醋的她，见她这般娇嗔的模样，不由得心神荡漾，凑过去在她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下，柔声说道：“傻瓜，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你还有啥不放心的？”顾晓妍听罢，眼圈微微一红，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喃喃的道：“我就怕你为了别的女人，也不要命......”“你当我是猫啊，有九条命，动不动就为了女人舍命！”他笑着道，顾晓妍听罢，则将身子紧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久久不肯离开......吃罢了午饭，顾晓妍便一个劲催他动身回安川，陈曦却死活赖着不走，最后软磨硬泡，将顾晓妍抱上了床，尽管身上有伤不得施展，但总算是温存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家。在回去的路上，他心情超好，感觉所有麻烦终于都过去了，不由得想起了李卫国的那句话，咱们哥们的时代就要到来了，顿时踌躇满志、信心爆棚。其实，他的人生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扑面而来的既有成功的喜悦，更有血泪的挣扎，处处险峰、步步惊心，一步之差，便会从天堂直接跌进万劫不复的地狱，而现在所经历的这些波折，不过仅仅是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