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像不是很在乎钱吧？”吴迪微笑着说道：“我记得当年在省队，您还是很大方的，我们那么多队员常年去你家蹭饭就是证明啊，毕竟那时候大家挣得都不算多，每个星期十多个大小伙子到家里白吃白喝，对任何一个家庭的经济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负担，但从来没听你念叨过啥啊，在我们这帮小队员里，你是公认的豪爽啊。”杨老大听罢却摇了摇头：“豪爽是性格，爱钱是本性，二者并不一定冲突，而且，你是没见过那么多钱，如果你见了，也未必能禁得住诱惑。”吴迪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反驳，而是静静往下听去。在果敢逗留数日之后，在杨茂贤的武装护送下，杨老大秘密潜回国内，但那四十万美元非但没派上用场，反而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八十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国家对外币的管理非常严格，通过正常渠道，很难将这么多美元兑换为人民币，而存入银行也需要履行非常繁复的手续，并且支取受到一定的限制。黑市交易是一个渠道，但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被打击的对象，倒卖外汇，在当年也是不小的罪过。这么多美元，如果不能流通，就等于废纸一堆，擦屁股都不合格，在杨老大手里存放了半年多，也没兑换多少，八三年的春节，他再次返回云南，联系上了杨茂贤，将此事一说，杨茂贤随即表示，钱可以放在他那里，就算是入股了，红利按天计算。杨老大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三个月之后，他接到了一封来自昆明的挂号信，打开一瞧，原来是一张对账清单，他的四十万美元，三个月之内便增值了十万，变成了五十万。当年的美元人民币汇率为一比八，四百万人民币，即便在今天，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何况在万元户还是稀罕物的一九八四年！这封信让杨老大失眠了，经过反复考虑之后决定辞职，最初的两年，他主要做玉石生意，常年往返于安川和香港之间，尽管收益相当不错，但与那笔美金的增值幅度相比，无异于小巫见大巫。转眼到了九十年代初，杨老大的玉石生意遇到了第一个瓶颈期。在他的推动之下，安川玉终于走向了全国市场，但一时跟风者众多，互相之间恶性竞争激烈，虽然他仍旧一家独大，但利润却下降了很多。经过多年的接触，他和杨二小姐，尤其是杨茂贤兄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毒业的巨额利润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本就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在泰国芭提雅的一个夜总会包房里，他和杨茂贤达成了协议，那笔已经翻了十倍的美元成了交易押金，而杨氏兄弟则为他提供独家货源，供应整个中国北方市场。一脚天堂一脚地狱，从那一刻起，杨老大就已经迈入了地狱。当年国内对独品打击力度不够大，所以杨老大一路顺风顺水，短短两年，财富便已经过亿，但随着九二年广东警方扫荡平远，他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于是决定及时收手，回头是岸了。既然上了贼船，想再下来当然不那么容易，好在有杨二小姐从中说话，杨茂贤兄弟非但没有刁难，反而爽快的将那笔巨额押金如数退还。他也并没有将事做绝，而是把接力棒交给了高老虎，替代他成为了杨家兄弟的下线分销商。高老虎压根就是混社会出身，自从跟了杨老大之后，对这位大哥言听计从，佩服得五体投地，接过生意之后，也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虽然交易量没他那么大，但两年下来，倒也没出任何闪失。不过这一切，都随着杨茂贤九四年在云南临沧被判处死刑结束了，在中国和缅甸警方的合力打击下，果敢同盟军分崩离析，杨家兄弟也被撵出了果敢老街。源头断流了，下游自然就没了水，不过杨高两人也赚得差不多了，正好借机收手。应该说，杨茂贤还是很够意思的，并没有供出他和高老虎两个下线，否则，二十年前，他们就已经被送上刑场了。手里有了巨额资本，本来就聪明过人的杨老大自然如鱼得水，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驶入了高速发展的快车道。之后的十年，他利用手中的财富开始广交朋友，一时成为了各级官员的座上宾，他也充分利用了这个优势，在土地和几个大项目上赚了个盆满钵满，财富积累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奠定了安川乃至全省首富的基础。登上了人生巅峰，他并没有像很多富商那样得意忘形，反而选择了急流勇退，渐渐隐身了，本来以为此生无虞，安度晚年，不料万里之遥的缅甸却突发变故，并从此将他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杨氏兄弟当然不甘心被撵出横行多年的果敢，于是不断扩充军力，打算卷土重来，但是，打仗就是在打钱，没有什么比养兵消耗更大的了，冷战时期的军备竞赛，连苏联这样的超级大国尚且无力承受，更何况是杨家呢。很快，资金便出现了问题。于是便打起了土司家族在海外巨额存款的主意。理论上说，这笔钱是属于杨二小姐独有的，就跟封建社会，天下只归皇帝一人独有一样。而偏偏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土司的概念早就淡化了，在更多人心目中，土司不过是符号，财富应该是大家共有才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本来跟远在安川的杨老大并没什么关系，可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他的身份居然被曝光了，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那两块无事牌的事也被抖露了出来。当官的丢了印，是天大的笑话，在杨家人心目中，这两块无事牌有特殊的含义，是杨氏正统的象征，在二小姐手中自然无话可说，可落在一个远在中国的杨氏后人手里，这就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了。于是，从消息走漏的那一刻起，杨老大就再也过不上安宁日子了。